我跨进荣庆堂门槛时,后颈还疼得发紧——薛蟠那孙子推我撞墙的劲儿,比我前世甲方拍桌子改需求还狠。
廊下平儿捧着的锦盒在月光下泛着油光,盒盖上薛家那朵牡丹开得招摇,活像薛姨妈涂了三层胭脂的脸。
"宝兄弟来了?"王熙凤斜倚着门框笑,指尖转着帕子,"老祖宗等得茶都续了三回。"她眼尾挑得像把小镰刀,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她查账时,也是这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当时她揪出周瑞家的私吞二十两月钱,周瑞家的哭天抢地,她倒给人家递了块桂花糖。
荣庆堂里暖炉烧得正旺,贾母半倚在软榻上,手里的茶盏腾着热气。
我刚要请安,她把茶盏往几上一磕:"站着说话。"
我后颈的疼突然窜到天灵盖。
前世被甲方爸爸夺命连环call时,我也这副魂儿都要吓飞的德行。
"听说你今晚在胡同口被薛家的人堵了?"贾母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针,"薛蟠那混小子,当咱们荣国府是他开的赌坊?"
我喉结动了动:"就...就碰了个面。
他喝多了,说什么'宝兄弟怎么总跟林丫头腻歪',我要走,他非拉着说什么'金玉良缘天注定'——"
"放屁。"贾母突然爆了句粗,惊得我差点踩了自己鞋。
她抄起茶盏又放下,"上回薛姨妈说要给宝钗相看人家,我还当她转了性,合着是在这儿憋着坏呢?"
王熙凤在旁边捂嘴笑:"老祖宗,宝兄弟可没说'放屁',是您说的。"
"你这蹄子!"贾母瞪她一眼,又转回头看我,"宝玉,你当我老糊涂了?
上回周瑞家的送宫花,宝钗说'我不爱这些花儿粉儿',转头就把宫花塞给莺儿打络子;前儿刘姥姥进府,她故意说'我们薛家住的那院子比这还大'——"她突然压低声音,"昨儿茗烟拿回来的账本子,你看过没?"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上周我派茗烟去查薛家在京城的铺子,那小子蹲了三夜墙根,抱回个油乎乎的账本,上面记着薛家当铺收死当、米行掺沙子、药铺拿甘草当人参卖的账。
我正想用Excel做个数据透视表呢,敢情早被贾母截胡了?
"孙儿...孙儿正想整理出个分析报告。"我搓搓手,"就像前儿管厨房,先算清楚每道菜的成本——"
"打住!"贾母摆摆手,"你那套什么'KPI''ROI'我听不懂,我就问你,薛家的冷香丸,到底用了多少咱们府里的人参?"
我脑子"嗡"地一响。
上个月周太医给黛玉诊脉,说她哮喘得用五年以上的野山参,我去库房查账,发现近三年领出的野山参有一半没记在主子们的药方上。
当时我还纳闷,难不成是老祖宗偷偷给哪个小老婆补身子?
合着是薛家?
"老祖宗,冷香丸的方子我查过。"我掰着手指头数,"要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这些都不打紧,关键是要用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再加十二分黄柏煎汤。"我顿了顿,"可周太医说,薛家找他要过野山参粉当药引,说是'增强药效'。"
王熙凤突然插话:"怪不得薛大姑娘总说'我这病离了冷香丸就不成',合着是药里掺了咱们的野山参?"她眯起眼,"上回我去梨香院,见莺儿在捣药,那药杵里白花花的,我还当是茯苓粉呢。"
贾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宝玉,过来。"我挪过去坐下,她伸手摸我的后颈,"疼不疼?"
我鼻子一酸。前世我妈半夜看我改方案,也这么摸我后颈。
"祖母,我不疼。"我吸了吸鼻子,"就是气不过——薛蟠那小子说什么'你跟林丫头好,也不看看她身子骨',他怎么不说宝钗那冷香丸,喝的都是咱们府的血?"
贾母的手顿住了。
她望着炭盆里噼啪作响的红炭,轻声说:"你林妹妹的爹林如海,走之前托我照顾好她。
这孩子打小没了娘,身子又弱...我怎么能让她受半分委屈?"她突然攥紧我的手腕,"宝玉,你记着——谁要动林丫头,就是动我老太太的眼珠子。"
王熙凤在旁边咳了一声:"老祖宗,平儿还捧着薛姨妈送的阿胶呢。
说是'听说宝兄弟被撞了,补补身子'。"
我冷笑:"薛姨妈倒会做人情。
上回我给厨房换了新菜单,她还说'年轻人就爱折腾',这会儿倒想起我来了?"
贾母松开手,对王熙凤说:"把那锦盒收了。
明儿让周瑞家的给薛姨妈带个话,就说'宝兄弟身子骨金贵,受不起薛家的礼'。"她又转头看我,"你不是要改良黛玉的养生茶吗?
明儿让小厨房多备些枇杷蜜,我让赖大媳妇去南边采新茶——"
"祖母!"我急了,"您这是要公开护着林妹妹?"
"怎么?"贾母挑挑眉,"我老太太疼孙女,还要看别人脸色?"她指了指桌上的账册,"你不是会算什么'投入产出比'吗?
明儿把薛家这些年从咱们这儿拿的好处,连本带利算清楚。"她突然笑了,"上回你说要在大观园开冷饮铺子,我给你批二十两本金——不过赚了钱得先给你林妹妹买川贝。"
王熙凤捂着嘴笑出了声:"老祖宗这是要让宝兄弟当账房先生兼掌柜的?
合着咱们府要多个'贾总'?"
我挠了挠头:"那...那我得先做个商业计划书。
市场调研、竞品分析、成本核算——"
"打住!"贾母和王熙凤异口同声。
出荣庆堂时,月亮己经偏西了。
平儿捧着空锦盒跟在后面,悄悄说:"宝二爷,方才老祖宗说的话,我都记在小本本上了。"她眨眨眼,"要我帮您整理成Excel吗?
您上次教我的函数,我可都学会了。"
我差点笑出声。
前世我带的实习生小姑娘,也爱用这种星星眼跟我请教VLOOKUP。
走到潇湘馆外,我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
黛玉的窗户还亮着灯,影影绰绰能看见她伏在案上写东西。
我摸了摸怀里的账册——明天得把薛家那些破事做成可视化图表,用红色标重点,绿色标可优化项。
对了,还得给黛玉的养生茶加个SWOT分析,突出"滋阴润肺""缓解哮喘"的核心优势。
突然,窗户"吱呀"一声开了。
黛玉探出头,发梢还沾着洗发水的茉莉香:"宝兄弟?"她声音哑哑的,"这么晚还不去睡?"
我挥了挥手里的账册:"给林妹妹算未来的奶茶铺盈利呢。"
她抿嘴笑:"又说胡话。"可我看见她往怀里拢了拢披风——那是我上个月让绣娘绣的并蒂莲花样。
风突然吹过来,带起她一缕碎发。
我想起前世在图书馆,学姐低头做题时,也是这样的碎发扫过课本。
那时候我不敢递纸条,现在...
"林妹妹。"我往前走了两步,"明儿我改良的养生茶,加枇杷蜜好不好?"
她耳尖泛红:"随你。"
"那...那茶名我都想好了。"我故意拖长声音,"叫'绛珠甘露'怎么样?"
她愣了愣,突然笑出声:"酸不酸?"
"不酸。"我望着她眼里的星光,"比前世图书馆那杯奶茶还甜。"
她没说话,却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些。
月光漏进来,落在她裙角,像撒了一把碎银子。
我突然觉得,什么薛家的破账,什么冷香丸的秘密,都不如眼前人重要。
大不了学前世改方案,大不了再被甲方爸爸骂——反正这一世,我再也不会让学姐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