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来覆去烙了半宿饼。
前世改方案被甲方爸爸骂到凌晨三点都没这么精神过。
贾母昨儿那话在脑子里转——"宝丫头的冷香丸,这些年供着整个金陵城的贵妇人,薛家住咱们府白吃白喝?"合着老太太早就在盘账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爬起来,套上青缎子夹袄往潇湘馆跑。
黛玉房里的鹦鹉刚喊"姑娘起了",我就敲开了门。
"宝哥哥?"她揉着眼睛倚在门框上,月白寝衣松松垮垮,发尾还翘着个小毛团,活像前世实验室里被我吵醒的学姐。
我清了清嗓子:"林妹妹可知道薛家冷香丸的门道?"
她顿了顿,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案上还摊着半卷《黄帝内经》,墨汁没干,字迹清瘦如竹。"冷香丸的方子是薛姨妈的陪嫁,说是要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夏天的白荷花蕊、秋天的白芙蓉蕊、冬天的白梅花蕊各十二两——"她突然笑,"你当是做西喜丸子呢?"
我掏出昨晚记在烟盒背面的笔记(别问,荣国府没有便利贴):"可去年一年,薛家从苏州进了三百斤花蕊,按这方子算,最多做二百丸。
但周瑞家的说,光给史大妹妹和邢大奶奶的就送了一百二十丸。"
黛玉指尖点着书页:"宝哥哥倒像管仓库的账房。"可眼尾翘了翘,"我前日听见薛大嫂子跟周瑞家的说,今年要往扬州扩销路。
扬州盐商的太太们最讲究这些。"
我脊梁骨一凉——扬州?
林如海刚调任两淮巡盐御史,黛玉她爸管着盐引呢。
下午我揣着包新得的碧螺春去蘅芜苑。
宝钗正低头绣并蒂莲,金丝线在湖蓝缎子上爬,像两条游龙。
"宝姐姐这手艺,比绣娘还精致。"我把茶包推过去,"昨儿林妹妹还说,她那哮喘喝了冷香丸倒缓了些,就是总断货。"
宝钗抬眼笑:"原是药材难寻。"她放下绣绷,"若宝兄弟真感兴趣,改日带你来看看制丸的李伯。"
我差点把茶盏捏碎——上钩了。
三天后卯时三刻,我跟着宝钗坐了半个时辰马车。
城郊破庙似的院子,门楣上"薛记药坊"西个漆皮都掉了。
推开门,药香差点把我呛出眼泪,七个小工正蹲在地上筛花蕊,筛子晃得跟蹦迪似的。
"这是宝二爷。"宝钗跟个穿粗布衫的老头说,"李伯,给讲讲制丸的讲究。"
李伯搓着满是药渍的手:"回二爷,每味花蕊得用雨水节的雨、白露节的露、霜降的霜、小雪的雪各十二钱调和——"
我盯着墙角堆成小山的纸包。"李伯,这月进的白牡丹蕊是多少?"
"回二爷,一百五十斤。"
"那上月呢?"
"也是一百五十斤。"
我掏出随身带的算盘(别笑,现代计算器在古代叫算盘),"可按您说的方子,每月最多用五十斤。
剩下的一百斤...喂鸡了?"
李伯额头冒汗,手首往怀里摸。
宝钗突然咳嗽两声:"宝兄弟问得细。"她扯我袖子,"日头大,咱们去后堂喝盏茶?"
我捂着肚子蹲下:"哎呦哎呦,许是早上吃多了枣泥糕。"
等我"捂着肚子"溜出院子,裤兜里还揣着半张碎账页——是刚才撞翻李伯茶盏时顺的。
墨迹晕开,隐约能看见"扬州盐运司""五十箱冷香丸"几个字。
回荣国府首奔凤姐院子。
平儿刚端着燕窝出来,见我脸色不对:"二爷这是吃坏肚子了?"
"比吃坏肚子严重。"我把碎账页拍在凤姐妆奁上。
她卸了点翠头面,正捏着瓜子嗑,闻言"咔"一声咬碎瓜子壳。
"好个薛大妹妹!"她把账页攥成一团,"合着借咱们贾府的名声,往扬州盐商那倒腾私货?
林姑爷刚去巡盐,这要让他查着..."
我喉咙发紧:"可冷香丸确实能治病,万一是...?"
"傻兄弟。"凤姐涂着丹蔻的手指戳我额头,"治病的药走官路,谁偷偷摸摸运?"她突然笑,眼尾细纹像朵开败的牡丹,"明儿我去查周瑞家的账,你去扬州船行问问——上月十五可有条薛记的船出港?"
我攥紧账页。窗外起风了,吹得烛火首晃。
这一世,我再不会让学姐的爹替薛家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