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怀里的算盘——别问,现代打工人改不掉摸计算器的习惯,在这年代只能揣算盘。
天刚擦亮,我就溜出荣国府角门,鞋跟踩得青石板哒哒响。
平儿昨儿塞给我的桂花糕还热乎,我咬了口,甜得齁嗓子——今儿要办的事儿,可比这甜腻多了。
薛记药坊的破木门还是吱呀一声开了。
李伯正蹲在檐下筛梅花蕊,筛子晃得像蹦迪,见我进来,手一抖,筛子差点扣自己脑袋上。
"李伯早啊。"我把算盘往石桌上一磕,"昨儿那账页的事儿,您没睡好吧?"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灰布衫子沾着黄澄澄的花粉:"二...二爷又来查账?"
"查账是小事。"我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昨儿凤姐说,扬州盐运司新换了巡盐御史——您猜是谁?"
李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筛子里的花蕊簌簌往下掉:"小的...小的真不知道私货的事儿!"
"我信您。"我从怀里摸出块糖——平儿给的,原打算哄巧姐儿的,"您就跟我说说,这冷香丸,到底是治病还是要命?"
李伯盯着糖块,喉结动了动。
院外传来麻雀扑棱翅膀的声儿,他突然拽着我往柴房钻。
柴堆里霉味呛人,他扒拉出个破陶罐,倒出粒泛青的药丸:"您瞧这颜色?
正经冷香丸该是雪白的。"
我捏着药丸,指甲盖儿大的东西沉得反常:"里面加了啥?"
"铅粉。"李伯声音发颤,"薛大奶奶说,加了这玩意儿,病人吃着见效快,可吃多了...会像蜡烛似的,慢慢烧干身子。"
我后脊梁骨发凉。
前世在实验室配试剂,铅中毒的案例看过不少,没想到这古代药方里藏着这么阴的招儿。"那为啥非用铅粉?"
"薛家撑不住了。"李伯蹲在柴堆上,膝盖抵着胸口,"前儿我听账房说,薛大官人在南边赌坊欠了三十万两,当铺的当票堆成山。
正经药材贵,他们就拿铅粉充数,便宜,还能多卖钱..."
我攥着药丸的手首抖,算盘珠子在兜里硌得生疼。
前世被甲方坑到住院,这世倒好,坑的是黛玉她爹——林姑父刚去扬州当巡盐御史,薛家的私货船要是挂着贾府名头,那不是把林姑父往火坑里推?
"谢了李伯。"我把糖块塞他手里,"您收拾收拾,过两天搬去城外庄子,我让周瑞家的给您备辆马车。"
他愣了愣,突然给我磕了个响头:"二爷是好人,小的就知道...就知道不该帮着他们坑人!"
我逃出柴房,秋风吹得药香首往鼻子里钻,可这次我没觉得呛,只觉得恶心。
凤姐正歪在炕上啃螃蟹,见我撞开门,螃蟹腿"啪嗒"掉在银碟里。"查着了?"
"铅粉。"我把药丸拍在她妆奁上,"薛家拿这玩意儿当冷香丸卖,吃多了要人命。"
凤姐捏着药丸凑到鼻尖闻,丹蔻指甲掐出个白印:"好个薛大妹妹,面上装菩萨,底下使阴招。"她突然把药丸扔进炭盆,火星子"噼啪"炸响,"昨儿我查了周瑞家的账,上月确实有三笔银子进了薛记药坊,经手的是王善保家的——那老货,跟薛姨妈的陪房周瑞家的是干姐妹。"
我掏出怀里的算盘,噼啪打了两通:"扬州船行的人说,薛记上月十五发了五条船,运的是'药材',可船契上盖的是荣国府的暗印。"
"好哇!"凤姐拍着炕桌笑,金镯子晃得人眼晕,"拿咱们贾府当遮羞布呢?
明儿我就去回老太太,先扣了薛姨妈的月例,再让赖大去封药坊——"
"等等。"我拽住她袖子,"林姑父刚上任,这事儿得先给他递个信儿,别让他查案时撞枪口上。"
凤姐眯起眼,指尖敲着炕几:"你说得对。
明儿我让旺儿套车,你带二十两银子,找个信得过的镖师,把信连夜送扬州。"
正商量着,平儿慌慌张张跑进来:"二奶奶,薛姨妈院里来报,说薛大太太突然咳血,薛姑娘要带她回金陵看病,这会儿正收拾行李呢!"
我跟凤姐对视一眼。她把螃蟹壳往桌上一推:"去看看。"
宝钗的院子里乱成锅粥。
婆子们搬箱子的搬箱子,卷铺盖的卷铺盖。
宝钗穿着月白夹袄,正给薛姨妈喂参汤,见我们进来,勉强笑了笑:"宝兄弟,凤姐姐。"
薛姨妈靠在软枕上,脸色白得像纸,见了我倒挤出个笑:"宝兄弟,等姨妈病好了,给你带金陵的蜜饯。"
我盯着她手里的参汤碗——碗底沉着两粒泛青的药丸,跟李伯给我的那个,一个颜色。
"妹妹这就走?"凤姐拎起个描金木箱,"我让人给你备辆好车,省得路上颠簸。"
"劳姐姐费心。"宝钗低头整理薛姨妈的盖被,"原想多陪老太太几天,可母亲这病...实在拖不得。"
我假装帮着搬箱子,手在箱底一摸——果然,半截账册角露出来,墨迹晕开的"扬州盐运司"几个字,跟我顺的碎页一模一样。
"路上小心。"我冲宝钗笑,"等你回来,我请你喝新制的酸梅汤,加了冰糖的。"
她顿了顿,抬头时眼睛亮得反常:"好。"
出了院门,凤姐戳我肩膀:"你那酸梅汤,怕得等她回来再熬了。"
我望着远处的马车扬尘,怀里的算盘硌得生疼。
薛姨妈这病来得蹊跷,宝钗走得匆忙,可那箱底的账册,还有药碗里的青药丸,像根刺扎在我嗓子眼里。
风突然大了,吹得院角的梧桐树沙沙响。
我望着宝钗离去的方向,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的监控——有些秘密,藏得再深,总会在某个节点,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