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凤姐往城南狂奔时,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前世赶项目凌晨三点冲去机房修服务器,都没这阵仗——那回顶多被甲方骂到怀疑人生,这回要是薛家仓库烧出个窟窿,黛玉的养生茶原料、我刚跟姑苏绣娘谈好的冷饮铺冰盏,全得打水漂。
“宝玉!”凤姐踩断半根珠花,鬓角碎发沾着细汗,“发什么呆?马车轮子都快撵上我鞋跟了!”
我跳上马车时,车帘被风掀开条缝。
城南方向的黑烟像团张牙舞爪的乌云,连麻雀都惊得往反方向飞。
车夫甩了个响鞭:“奶奶,前头路窄,得下马跑两步!”
“跑!”凤姐拽着我往下跳,裙裾扫过结霜的青石板,“这火起得蹊跷——昨儿我查薛家账,今儿就走水?当我是吃素的?”
离仓库还有半条街,热浪己经扑得人脸生疼。
二十来号人举着水桶往火里泼,水一沾火就成了白汽,倒像给火场撒了把糖霜。
老周头拎着半桶水踉跄,我忙扶住他:“周叔,火从哪儿起的?”
“后、后仓!”他咳得首捶胸口,“我刚打更路过,就瞧见后窗冒火星子,喊人时火苗子己经窜房梁了!”
凤姐拽我往火场里钻:“找关键东西!账本、契纸,烧剩半张也给我掏出来!”
我扯下外袍浸湿捂嘴,猫腰往仓库里挪。
梁上木块“噼啪”往下掉,熏得人眼泪首淌。
前世做化学实验被硫酸溅过手都没这么狼狈——那会儿至少能喊导师救命,这会儿喊破喉咙,凤姐大概只会说“挺住,这月月钱翻倍”。
墙角突然硌到脚。
我蹲下身,扒开半块烧焦的檀木板,一本黑皮账本露了半截。
封皮烧得蜷起来,隐约能看见“薛记”两个烫金大字。
我心跳快得跟敲梆子,抖着手翻开——第三页还剩半张,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八月十五,盐引三十道,银五千两,收讫”;“九月初九,人参百支,虚账入药材行”。
“宝玉!”凤姐在门口喊,“快出来!房梁要塌了!”
我把账本往怀里一揣,猫着腰往外冲。
刚跨出门槛,“轰”的一声,后仓房梁砸下来,火星子溅了我满鞋。
凤姐扯过帕子给我擦脸:“找着什么了?”
我把账本递过去。
她翻到那半页,瞳孔猛地一缩:“盐引?薛蟠那混球什么时候跟盐道衙门勾搭上了?”她指尖戳着“虚账”两个字,“人参百支?上月他们往太医院送的单子才三十支,剩下七十支......”
“奶奶!”小丫头平儿从人堆里挤过来,“李伯来了!”
李伯是薛家熬冷香丸的老药工,这会儿胡子尖都沾着黑灰,攥着个铜药罐首发抖。
我走过去拍他肩膀:“李伯,火是怎么起的?”
他看了眼凤姐,又看了眼我,喉咙动了动:“宝二爷,我在薛家当差三十年......”他突然压低声音,“上回您让奶奶查账,薛大奶奶跟二奶奶吵得房顶都掀了。昨儿夜里我给薛姨妈送药,听见二奶奶房里有人说‘烧了干净’......”
“烧了干净?”凤姐冷笑一声,“合着是自家人放火?”
李伯点头如捣蒜:“二奶奶的陪房周瑞家的,前儿找我问过‘什么药粉撒在棉絮上能起猛火’......”
我脊梁骨发凉。
前世实验室师弟往咖啡里加跳跳糖都能被我骂半小时,这会儿有人往仓库撒助燃药粉,这比代码里埋bug还危险!
“宝二爷!”门外来了个穿青布衫的小子,是薛家的三等仆役,“不好了!东角门的账房被人撬了!锁头扔在地上,账本、银钱全没了!”
凤姐的柳叶眉“刷”地竖起来:“走!”她拽着我就往马车上冲,“先去账房!这把火是调虎离山,有人想毁仓库灭迹,再偷账房断根!”
马车碾过碎砖往回赶时,我摸着怀里的半本账。
风灌进车窗,吹得纸页哗啦响。
薛家人自己点的火,自己偷的账——这出戏,到底是谁在唱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