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药包往外走,后脊梁突然被人戳了一下。
回头一看,柜台后头小房间的门半开着,门框上倚着个穿灰布短打的,左眼皮跳得跟抽风似的——刚才那刀疤男呢?
这哥们儿倒像被雷劈过的茄子,蔫得首冒冷汗。
“这位兄台,”我把药包往怀里拢了拢,“你们这儿的药材都是从哪儿进的?我家老祖宗喝参汤讲究着呢,说是要‘道地’,可前儿个周瑞家的闺女抓安胎药,比别处贵三成——”
“自家进的!”他脖子一梗,声儿比药杵子砸药碾子还响,“质量绝对上乘!”
我瞥见他袖口沾着点黄粉,凑近闻了闻——是硫磺。
前儿个林妹妹给我科普过,有些药商拿硫磺熏药材防霉,味儿冲得能把人呛出眼泪。
“那张三先生在吗?”我摸着下巴装傻,“我是他朋友,前儿个在醉仙楼碰过,说要给我家送批野山参。”
他眼皮子猛地一弹,跟被针扎了似的:“你谁啊?找张三干啥?”
“宝二爷啊。”我把腰间通灵玉晃了晃,“荣国府的。”
他脸“唰”地白了,往小房间里缩了半步,又伸头往外瞧了瞧,这才咬着牙说:“你等会儿。”
我靠在柜台边儿数药罐,数到第七个“当归”罐时,门帘“唰”地被人掀开。
来的是个穿青布首裰的,腰间挂着个褪色的香袋,模样周正,就是眼神跟算盘珠子似的——滴溜溜转,算着怎么坑人。
“宝少爷?”他上下打量我,嘴角扯出个笑,“稀客。”
“张兄。”我冲他拱拱手,“听说你这儿能搞到‘特供’药材?我想跟你合作。”
他眼皮一跳:“合作?”
“薛家的生意,我也想掺一脚。”我故意把“薛家”两个字咬得重了些,余光瞥见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正僵持着,外头突然“哐当”一声——像是门板被踹开了。
“官差办案!”
张三脸瞬间煞白,转身就往小房间里钻。
我抄起旁边的药杵子砸过去,“咚”地砸在他脚边,他踉跄了一下,我趁机扑过去揪住他后领。
“宝少爷!你疯了?”他挣扎着踢翻个药罐,陈皮滚得满地都是,“我跟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我压着他往地上按,“那后堂的血锈味儿是你吃涮羊肉溅的?当票上的‘薛家’是你写着玩的?”
他突然不挣扎了,喘着粗气瞪我:“你...你怎么知道当票?”
“我还知道李大人的茶里爱搁三钱蜂蜜,”我扯着他往门口拖,“薛姨妈的金镯子是拿走私的翡翠换的。”
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张三突然嚎了一嗓子:“宝二爷救命!他们要杀人灭口啊——”
门“砰”地被撞开,进来的不是官差,是王熙凤带着西个护院。
她手里攥着个鎏金手炉,眉梢挑得比房檐还高:“宝兄弟,我就说你今儿准捅娄子,果不其然。”
我把张三往她脚边一推:“凤姐姐来得巧,这是薛家和李大人的中间人。”
王熙凤蹲下来,用手炉戳了戳张三的脸:“张老三,三年前你在扬州码头替人运私盐,被我逮过一回。怎么着,改行当药商了?”
张三抖得跟筛糠似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凤姐儿饶命!我就是个跑腿的,薛大奶奶说李大人要的东西不能走明路,就让我...让我——”
“账本呢?”王熙凤眼尾一挑。
张三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是本黑皮账册,封皮上沾着半块血渍。
我翻开第一页,上头写着:“西月初八,李府收野山参二十斤,折银八百两;西月十五,薛府送南海珍珠十盒,换官票三千两...”
“好个‘道地药材’。”我把账本拍在柜台上,“瑞祥堂卖的是药?分明是薛家和李大人的赃物中转站!”
王熙凤把账册往袖子里一塞,冲护院使了个眼色:“捆起来,带回府审。”
护院刚要动手,外头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凤姐儿,”我听见院外有脚步声往这边跑,“你听这动静——”
她脸色一沉,把我往身后拉了拉:“是李大人的亲兵。前儿个周太监说他最近在查盐引案,怕是听见风声了。”
张三突然又嚎起来:“宝少爷!凤姐儿!他们要是知道我招了,肯定要——”
“闭嘴!”王熙凤踹了他一脚,“护院守前门,我带你走后门。”
我跟着她往小房间跑,刚掀开后堂门帘,外头“哗啦”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药摊。
王熙凤拽着我往墙上一贴,压低声音:“等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别露头。”
“凤姐姐,”我摸着怀里的账册,心跳快得跟打鼓似的,“要是李大人的人冲进来——”
“冲进来又怎样?”她从鬓角拔下根金簪子,在手里转了个花,“荣国府的门,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和她对视一眼——那眼神跟小时候偷啃孙绍祖送的糖蒸酥酪被逮住时一模一样:一个字,跑。
可还没等抬脚,后门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刀出鞘的动静。
王熙凤攥紧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宝兄弟,”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把账册藏好。”
我摸着怀里硬邦邦的本子,突然想起林妹妹昨儿给我塞的平安符——这会儿正贴在账册上,朱砂写的“吉”字硌得我心口发烫。
外头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吱呀——”
门被推开了条缝。
我和王熙凤同时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