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刚跑出门,我就开始搓手。
林妹妹的潇湘馆离秘书房少说有半里地,大半夜的她穿得薄不薄?
上回她披件单衫在廊下背诗,咳得我半夜爬起来翻《千金方》找止咳方。
正琢磨着要不要让小丫头拿个手炉跟着,窗纸外头突然掠过道白影子——莫不是她来了?
门帘“刷”地被掀开,冷风裹着淡淡竹露香灌进来。
林黛玉裹着月白色薄纱披风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夜露,眉峰微蹙,像片将落的银杏叶:“宝兄弟又闹什么?我刚睡下就听平儿说你偷喝养生茶嗓子疼——”她一眼瞥见案上摊开的账本,话音顿住。
我赶紧把檀木匣往她跟前推:“不是闹,是真遇上麻烦了。”
她指尖抚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药材名,眉峰渐渐皱成小括号:“这些排列有讲究。”说着抽了张纸铺在案上,用玉簪在纸背敲了两下,“黄连三钱,当归五分……”
“我就说林妹妹是活算盘!”我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是不是跟你教我算螃蟹宴账目的法子似的?”
她眼角微微弯了弯,提笔在纸上写:“黄连性寒,对应冬去春来,三钱是三;当归归心,心属火,火位南,五月属午火——”笔尖顿住,“不对,这里用的是天元术变体。”
我脑子“嗡”的一声——前世考研时啃过《算学启蒙》,天元术是古代解方程的方法,林妹妹一个姑娘家竟能触类旁通?
“你瞧。”她翻到第二页,“‘人参二钱’对应‘二’,‘甘草七分’对应‘七’,药材剂量做数字,药名藏月份。”她笔下飞快书写,“黄连三钱是三月,当归五分是五日……”
我凑过去看,她写的字比我做的电子表格还整齐:“金陵码头,五月十五,盐铁走私,货值三十万两。”
“嘶——”王熙凤不知什么时候摸了回来,倚在门框上揉太阳穴,“李大人管着金陵税关,这要坐实了,他的乌纱帽得改姓贾。”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咔”的一声——像是刀鞘磕在门槛上。
平儿的尖叫紧跟着传进来:“宝二爷!刘六带了西个拿刀的!往这边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去吹蜡烛,黑灯瞎火里撞翻了茶盏。
林黛玉拽住我袖子,声音比平时还沉稳:“密室在书架第三层,推‘本草纲目’那本。”她从披风里摸出个青瓷小瓶,“这是我新制的熏香粉,撒在窗台上——他们要搜屋子,必然要开窗户。”
我接过瓶子时触到她指尖,凉得像前世实验室的液氮。
心想林妹妹这手藏东西的本事,比我前世躲甲方突击检查时藏摸鱼手机还利索。
密室门刚合上,外头就传来踢门声。
刘六的公鸭嗓像砂纸擦玻璃:“搜仔细了!密信要是丢了,你们全给李大人陪葬!”
我贴着门缝往外瞧,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刘六腰间的刀锃亮。
黛玉攥着我的手腕,指尖在我掌心写:“数到十。”
“一……二……”我数到七,外头突然响起“咚”的闷响。
刘六的手下先是咳嗽,接着“扑通扑通”全栽倒在地。
黛玉松开手:“我加了曼陀罗花,能睡半个时辰。”
等我们从密室出来,刘六正趴在案上打呼噜,口水把账本洇湿了半页。
王熙凤抄起鸡毛掸子戳他后背:“醒了?谁让你来的?”
刘六被绑在椅子上还硬气,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李大人要的东西,你们留不住。”
我蹲下来跟他平视:“李大人要东西,得看我给不给。”抄起他的刀在掌心敲,“上回前司竞品也这么说,结果呢?我用电子表格把他项目漏洞全扒出来,老板当场让他卷铺盖走人。”
刘六瞪圆了眼,估计没听懂“电子表格”是啥,只知道我在耍他。
王熙凤笑得首拍桌子:“宝兄弟这嘴,比我家那串一百零八颗的珊瑚念珠还利索。”
正闹着,外头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喊声:“宝玉!宝玉!”
史湘云的声音像炸雷似的劈开夜色。
我探头一看,她穿着葱绿袄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辫散了一半,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枣泥酥:“老爷让你立刻去前厅!说是……说是有人告你私通外敌!”
我脑子“轰”地炸开。
私通外敌?
这帽子扣得比前世甲方改第十版方案还离谱!
林黛玉扶住摇摇晃晃的史湘云,往她嘴里塞了块陈皮糖:“慢慢说,谁告的?”
“我也没听清……”史湘云嚼着糖,眼睛红得像刚哭过,“我从梨香院过,听见周瑞家的跟王夫人说,有个白胡子老头跪在大门口,举着状纸喊要见老爷……”
王熙凤脸色骤变:“白胡子?莫不是李大人的师爷?”
我把檀木匣往怀里一揣,冲黛玉挤了挤眼:“林妹妹,这回得麻烦你当军师了——我要是被老爷骂哭,你可得带桂圆红枣茶来哄。”
她耳尖泛红,却把披风往我肩上一裹:“谁哄你?快去吧。”
我刚跨出门槛,就听见她在身后低声说:“要是有事,喊我名字。”
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前厅的灯笼己经亮了。
我摸着胸口的通灵玉,突然想起前世被甲方骂到凌晨时,学姐塞给我的热牛奶。
这回,我可不会再让她替我扛风雨了。
前厅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贾政的官靴——黑缎面,沾着星点泥。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