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的刹那,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前厅的炭盆烧得噼啪作响,贾政端坐在红木雕云纹太师椅上,官服的下摆压出了深深的褶皱,活像一块冻硬的黑糍粑。
他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绣有獬豸纹补服的御史,鼻梁高得能挂住油瓶,正拿着茶盏盖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那挑剔的样子就跟我前世遇到的甲方挑PPT配色时一模一样。
“宝二爷。”御史先开了口,声音就像刮竹片一样刺耳,“有人告发你勾结江湖匪类,意图颠覆朝廷纲纪。”
我喉头一紧。
前世被甲方骂“方案连狗都不看”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慌张——毕竟现在要是被骂成“逆贼”,那可是会被官府追着跑的。
但我脸上还得强装镇定,我把披风的一角攥在手心里,露出八颗牙齿笑着说:“不知大人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御史袖子一甩,甩出一张皱巴巴的状纸,上面的墨迹都晕染开来,像一幅地图:“有人亲眼看见你在城南的药铺与叛党秘密会面,还藏匿了账本。”
我差点笑出声来——那药铺是我上周让茗烟盘下来的,专门用来引刘六上钩的诱饵。
“这件事是真的。”我向前迈了半步,故意把“假”字咬得很响,“但大人可知道,那个叛党是受李大人指使,来偷薛家与李府非法交易账本的?”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账本的副本。
纸页的边角还带着密室里的霉味,封皮是黛玉连夜用洒金宣纸包好的,她手写的“薛李银钱往来录”几个小楷字,比我前世做的财务报表好看十倍。
贾政接过账本翻了起来,刚翻到第一页就掉出一张当票——那是薛蟠拿贾府田契去李府当铺抵押的凭证。
他翻得越快,眉毛拧得越紧,活像看见我拿他收藏的端砚去垫泡面一样。
王夫人在旁边急得首搓手帕,金镯子碰撞出一连串响声:“老爷,宝玉才多大啊?他懂什么颠覆朝廷纲纪的事?上次他把厨房账本整理清楚,您还夸他会持家呢!”
贾政翻到最后一页,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那一页是我用阿拉伯数字列的明细,这是我前世做项目周报练出来的本事,“白银五万两”后面跟着薛蝌的签名,比合同章还要有说服力。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把账本往桌子上一摔:“罢了,这件事暂且搁置,等查明真相后再做决定。”
御史的脸都绿了,就像被抢了功劳的甲方一样,甩着袖子走了。
门帘一掀,穿堂风吹了进来,我后脊梁全是汗,比前世赶地铁没赶上还虚弱。
王熙凤凑过来,用指甲盖戳了戳我的胳膊:“宝兄弟手段真高明,早把牌都攥在手里了吧?”她眼尾上扬,活像发现了鱼群的猫,“那举报的人,肯定是府里的内鬼。我让平儿盯着呢,今晚肯定能把他揪出来。”
我搓搓手,把账本塞进她的袖子里:“明天一早就要送到都察院去,别让李大人有机会半路截胡——就跟前世甲方抢项目一样,晚一步就黄了。”
她捏了捏账本,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让旺儿套上青骢马,速度比你改方案还快。”
我刚要走,史湘云从门后闪了出来,拽住我的衣角。
她发辫上沾着草屑,估计是翻墙进来的——这姑娘上个月为了偷喝鹿血酒,把东墙爬得像被狗啃过一样。
“宝玉,我今早看见一个人。”她压低声音,就像在讲鬼故事一样,“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个穿着月白色绫子衣服的人从东角门进来了,是赵姨娘身边的彩霞!”
我脑子“嗡”的一声。
赵姨娘?
她平时就爱跟周瑞家的人嚼舌根,怎么还跟李大人扯上关系了?
上次她儿子贾环把黛玉的诗稿撕了,我让他抄了二十遍《笠翁对韵》,难不成她记仇了?
“确定是彩霞吗?”我蹲下来,和她平视。
她鼻尖上还沾着枣泥酥的渣子,跟小时候偷啃糖瓜被我抓住时一模一样。
“错不了!”她拍着胸脯说,“她怀里揣着一个蓝布包,我看着像……像上次周瑞家的给王夫人送的那盒珍珠!”
我脊梁骨发凉。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赵姨娘跟她走得近?
这水比前世甲方的需求还深。
等我回到怡红院,袭人正在给炉子添炭。
我脱下外袍,往炕上一躺,通灵玉硌得胸口生疼。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在桌子上黛玉送的青瓷茶盏上——那是她今早亲手泡的养生茶,茶叶还沉在盏底,像一朵未开的莲花。
史湘云的话在我脑子里盘旋。
彩霞平时见了我都绕道走,怎么突然半夜进东角门?
赵姨娘那点小心思,最多也就是往宝玉碗里多放半勺糖,怎么敢干通敌这种事?
我翻了个身,锦被发出沙沙的响声。
窗外的竹影摇晃着,就像有人在墙根走动。
我突然想起黛玉说的“要是有事,喊我名字”,伸手摸出枕头下的曼陀罗籽——那是她今早塞给我的,说以防有人下蒙汗药。
月光越升越高,照在案头一封还未拆开的信上。
信是从扬州来的,是黛玉她爹林如海的笔迹。
我盯着信封上的朱砂印,突然想起史湘云说的蓝布包——周瑞家的送的珍珠,该不会是李大人用来封口的吧?
后半夜起风了,窗棂吱呀作响。
我盯着帐顶绣着的百子千孙图案,突然觉得不对劲——彩霞进东角门的时间,跟刘六带人闯密室的时间,好像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