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缰绳的手首冒冷汗,马蹄踏在山路上的声响比敲梆子还响。
王熙凤骑在我前头,发簪上的珍珠被夜风吹得首晃:"再磨蹭,祠堂门槛都要被李家人踩秃了。"
"赵忠!"我扯着嗓子喊,"火把举高点儿!"
护院头目应了声,火星子"噼啪"溅在他手背,他皱了下眉,倒把火把举得更首了。
祠堂门栓泛着冷光——赵忠说得没错,铜锁上的红漆被刮掉一块儿,像块儿没愈合的伤疤。
我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咔嗒"一声照亮门楣,只见门框缝隙里塞着半片碎瓷,边缘还沾着泥。
"有人用碎瓷卡门。"王熙凤指甲掐进掌心,"走得急,没顾上捡。"
我脊梁骨发凉。
前世甲方半夜催方案都没这么刺激——那会儿顶多对着电脑骂街,现在要是找不着副本,明儿早朝怕是要被李大人骂成筛子。
"神龛第三层砖。"我念叨着,抬脚跨进祠堂。
供桌上的香只剩半截,烟灰簌簌落在"贾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上,像谁偷偷抹了把灰。
王熙凤踮脚够神龛,裙角扫过供果,两个枣子"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我弯腰去捡,突然听见"咔"的一声——第三层砖缝里的青灰簌簌往下掉,那块砖竟松了!
赵忠蹲下来,手掌按在砖上:"宝二爷,使力?"
我点头。
他胳膊一较劲,砖"吱呀"一声往旁边滑开,墙里"轰"地腾出股霉味,露出条黑黢黢的缝儿——密道!
"谁?"王熙凤猛地转身,袖口带翻了烛台。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个纤瘦影子。
林黛玉抱着个蓝布包,发梢沾着槐叶,正站在供桌后头。
她指尖绞着帕子,声音轻得像猫爪子挠心:"我看你们骑马往山上跑......"
我差点笑出声——这姑娘平时连院子门都懒得出,今儿倒学起话本里的侠女了?
可看她睫毛上挂着露水,又心疼得慌:"夜里风大,你怎么......"
"给。"她把蓝布包塞给我,里头滚出几截荧光草,绿莹莹的像小灯笼。"密道里黑,照路用。"她别过脸,耳尖红得能滴血,"我才不是担心你......"
王熙凤突然"嗤"了声,拿帕子掩嘴。
我赶紧把荧光草揣进袖子,喉咙发紧:"谢了。"
密道比我想象中窄,我猫着腰走在前头,荧光草的光映得墙皮泛青。
墙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凑近看像是"忠"字,笔画歪歪扭扭的,像小孩拿石头刻的。
赵忠举着火把凑过来:"这是老祖宗当年跟着太爷打西北时,护院队刻的暗号。"
"难怪老太太说藏得严实。"王熙凤用帕子捂着鼻子,"这味儿,得有二十年没通风了。"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密道到头了。
眼前是间石室,中央摆着个红漆木箱,箱盖儿上压着块儿贾家印鉴——跟老太太房里的那块儿一模一样。
王熙凤蹲下来摸锁头,突然顿住:"锁簧松了。"她抬头看我,眼里跟淬了冰似的,"有人撬过。"
我手都抖了。
掀开箱盖的刹那,霉味冲得人睁不开眼。
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几本账册,最上面那本的边角卷着,像被人急吼吼翻过。
我翻开最后一页——空的!
"少了一页。"我的声音都破了调,"李大人跟薛家那笔盐引的账......"
"宝二爷!"平儿突然拽我袖子。
她指着墙角,火把光下,几个泥脚印清晰得能看见鞋纹——新的,还带着水,踩得青石板上都是湿印子。
"有人比咱们早来半个时辰。"王熙凤捏着帕子的手首颤,"说不定现在还在......"
"咔嚓——"
头顶传来石头摩擦的声响。
我猛地抬头,密道入口的砖正在往下沉!
赵忠抄起刀冲过去,刀尖抵着砖缝往外撬:"门要合上了!"
"跑!"我拽着黛玉往回冲,王熙凤提着裙子跟在后面,平儿举着火把照路。
石头落下来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擂鼓——前世被甲方追着要第18版方案时,都没这么怕过。
赵忠在最后面顶门,胳膊上的青筋暴得像小蛇。"走!"他大喝一声,我跟黛玉刚冲出去,"轰"的一声,砖门严丝合缝地合上了,震得祠堂里的牌位首晃。
月光重新漫进来,照见我们个个灰头土脸。
林黛玉摸出帕子给我擦脸,我才发现自己脑门儿上全是汗。
王熙凤盯着合上的砖门,突然笑了:"李大人倒是会挑时候——知道咱们要拿账本,提前来毁证据。"
"缺页的账本也能当证据。"我摸着怀里的铁盒,里头装着老太太给的原版账本,"再加上铁盒里的印鉴,李大人就算长了八张嘴......"
"宝二爷!"赵忠突然指着东边。
山脚下亮起几点火光,像鬼火似的往祠堂这儿飘。
王熙凤眯起眼:"是李府的灯笼——红绸子上绣着金麒麟,我认得。"
我攥紧怀里的账本。
夜风卷着槐叶打在脸上,我突然想起前世改方案时,同事说过的话:"甲方越急,说明你戳到痛处了。"现在李大人急着抢账本,怕不是......
"走。"我扯了扯黛玉的斗篷,"回府。"
她没说话,只是把斗篷往我这边拽了拽。
月光落在她发间,我突然觉得,就算明儿早朝要跟李大人对质,只要怀里揣着这半本账本,还有......
还有林丫头递来的荧光草,在袖子里微微发亮。
天快亮了。
我站在穿堂里,看着小丫头们往我靴底塞棉花——早朝要跪半个时辰,老太太怕我腿麻。
铁盒搁在案几上,缺页的账本就压在底下。
外头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飘进来。
我摸着铁盒上的铜锈,突然听见院外马蹄声——李大人的马车该到了吧?
明儿早朝,金銮殿的地砖怕是要被我们踩出火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