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门槛比我想象中硌脚。
我提着绣蟒朝服跨进去时,靴底的棉花早被冷汗浸透——前世改方案被甲方骂到凌晨三点,都没这会子心跳得凶。
李大人立在丹墀下,玄色官服熨得比他脸上的笑还平。
他冲我拱了拱手,声儿甜得像蜜饯:“宝二爷起得早啊,莫不是昨夜没睡踏实?”
我摸着怀里的铁盒没接话。
这老狐狸,怕是当我揣着假账本就敢上金殿撒野?
御史中丞的嗓门儿震得房梁落灰:“启禀陛下,荣国府状告李府私吞盐引案,今日当堂对质。”
龙椅上的皇帝垂着眼,手指敲了敲御案。
我数到第三下时,李大人突然拔高了调门:“陛下明鉴!这缺页账本是宝二爷伪造的!荣国府想攀咬朝廷命官,臣冤枉!”
我把铁盒“哐当”搁在御案前。
铜锈蹭了我一手,倒比李大人的假笑实在些:“李大人急着喊冤?那正好——您看看这两份账本。”
我从袖里抖出两本册子,一本边角发脆泛着茶渍,一本簇新得能照见人影。
“您这份副本,用的是‘双钩填墨’法吧?”我指了指新账本的墨迹,“先拿薄纸蒙在真账上描轮廓,再填墨。您瞧这‘盐引’的‘引’字,右边竖钩描歪了半分,跟真账上的笔锋对不上茬儿。”
李大人的胡子抖了抖:“胡、胡扯!年月久了,墨迹自然不同......”
“自然?”我扯了扯嘴角,“真账本是二十年前老太太收的,纸早被虫蛀得软塌塌,墨色都渗进纤维里了。您这副本的墨,还浮在纸面上呢——跟我前世见甲方改方案时,实习生拿马克笔描的错别字似的。”
底下有大臣闷笑。李大人的脸从红变青,青里又泛出白。
我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药粉撒在两本账上。
黛玉昨夜在我耳边念叨的话还热乎:“这是用硝石水调的,伪钞铺最怕这个。”
果然,新账本上慢慢浮出淡蓝色纹路,像蛛网似的爬满纸页。
“看见没?”我指了指那些光,“真账没做过处理,伪账得拿矾水浸了防蛀,硝石水一撒就显形——跟咱们吃的荧光棒棒糖似的,见光就现原形。”
满朝哗然。
皇帝探身看了眼,嘴角动了动:“宝卿倒是会找巧法儿。”
李大人突然拍了下御案:“就算账本是假的,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凭您家仆役的鞋底。”我冲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她早把个布包甩在地上,展开是块带泥的鞋印,“昨夜祠堂密道里的脚印,跟您府里周管家的皂靴底纹分毫不差。周瑞家的昨儿还说,您书房的炭盆里烧了半张盐引——灰都没扫干净,我们连‘两淮’两个字都捡着了。”
王熙凤把半片焦黑的纸拍在案上。
李大人的官帽歪了,手哆哆嗦嗦去扶,倒把帽翅掰折了一根。
“陛下!”殿外突然冲进个小宦官,跑得腰带都散了,“金陵码头查着大批私盐!堆得跟小山似的,刑部正封呢!”
皇帝的眼神“唰”地冷了。他敲着御案问:“可牵连着谁?”
我赶紧跪下:“臣愿领旨去金陵!定把私盐的来路、销路、幕后主子,查它个底儿掉——就跟咱们查贾府账本子似的,连油盐钱都算清!”
李大人“扑通”跪在地上,官服都沾了灰。
他抬头看我时,眼里的光跟被踩灭的蜡烛似的,忽闪两下就没了。
退朝时,王熙凤捏着帕子笑:“宝兄弟这一出,比我当年审赖升家的还利索。”
我摸着怀里的铁盒,想起黛玉塞给我的荧光草还在袖子里亮着。
前世被甲方骂哭时,学姐递的润喉糖也是这么暖。
“走。”我冲赵忠挥了挥手,“备马。”
刑部的差役早等在宫门外。
海风卷着咸腥味儿扑过来,我望着远处的官道,突然想起前世实习时跟车送货——那回也是这么热的天,货轮的汽笛响得人心慌。
码头上该有不少货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