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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油灯将刘耕书的影子投在斑驳土墙上，活像只佝偻的瘦猫。
他蘸着盐粒在木板上默写《仪礼》，墨早被大房克扣光了，阿姐从灶膛刮的锅灰混着井水，倒比松烟墨更呛人。窗外传来尖细虫鸣，混着西厢房阿爹的鼾声，衬得夜色愈发粘稠。
"咔嚓。"
瓦片碎裂声惊得刘书笔尖一颤。抬眼望去，屋顶破洞处垂下半截麻绳，正往梁上挂捆扎成团的枯草——那草叶泛着古怪的油光，分明浸过火油。
"阿姐！"
刘耕书踹翻木凳跃上桌案，一把扯下麻绳末端的引火折子。滚烫的竹筒烙得掌心发疼，他反手将折子插进腌咸菜的陶罐里，酸汁滋滋冒着白烟。屋顶传来气急败坏的跺脚声，瓦片哗啦啦碎了一地。
东厢房的门"砰"地被撞开。
阿姐拎着捣辣椒的石杵冲进来，裙摆还沾着碾碎的茱萸渣："大房养的狗崽子在墙头泼油！"她扯过晾衣绳上的粗布被褥往井边跑，"憨哥堵着角门呢，阿爹……阿爹又钻床底了！"
刘耕书抄起墙角劈柴的斧子，斧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日前他就发现里正频繁出入大房，那老东西腰间新挂的铜牌分明刻着县学教谕的私印7。童生试在即，大房长子刘耀祖连续五年落榜，此刻屋顶的火油味，怕是要把二房的科举苗子连人带屋烧成焦炭。
火舌窜起时，阿姐刚把井水泼上房梁。
浸了火油的茅草遇水反而爆出蓝焰，转眼间火势己封死门窗。刘耕书抓起夜壶往棉被上淋尿，臊气混着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裹着被子撞西窗！那窗棂让白蚁蛀空了！"
阿姐却转身扑向衣柜，辣椒粉扬手撒向屋顶缺口。
"啊——我的眼睛！"惨叫声中，一道黑影从梁上栽下，腰间玉佩磕在青砖上"当啷"脆响。刘耕书就着火光一瞥，那玉佩纹样竟与知府衙门的粮车徽记一模一样3。
破窗而出的瞬间，刘耕书将纵火者压在身下。
棉被被火星燎出窟窿，后背火辣辣地疼，他顾不得查看伤势，一把扯开纵火人的衣襟——油纸包裹的县衙公文滑落，朱砂批注刺得人眼眶生疼："丙戌年童生试替补名录：刘耀祖（纹银二百两）……"
"怪不得年年府试前都有考生暴毙。"
刘耕书捏着公文冷笑。在地的纵火人满脸辣椒粉，涕泪横流地摸索腰间匕首，却被憨哥一扁担敲晕。阿姐拎着染血的石杵凑近，忽地挑眉："这厮耳后有黥印，是死囚营逃出来的！"
五更天，里正带着衙役撞开院门时，刘耕书正给公文拓印。
火场余烬里扒出的铜匣子装了七份名录，最早可追溯到二十年前。阿爹哆嗦着从床底爬出来，突然扑向里正哭嚎："青天大老爷救命啊！大房逼我们顶罪……"
"顶罪？"刘耕书亮出死囚耳后的黥印，"私纵流放重犯、买卖秀才功名，按《大明律》该判凌迟。"他故意顿了顿，"里正叔新纳的小妾，上月刚生了对龙凤胎吧？"
里正脸色煞白如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