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耕书蹲在青石板上磨墨,松烟混着晨露的湿气在砚台里洇开。他盯着客栈墙上的舆图,指尖顺着潦草墨线划过三百里山路——明日便是乡试启程日,可大房偏在昨夜"借"走了家中唯一的老驴。
"阿弟莫慌!"阿姐甩开红绸衫大步跨进门,腰间辣椒罐叮当作响,"姐背你上省城!"
刘耕书瞅着阿姐瘦削的肩胛骨,突然抓起竹筒猛灌凉水。三日前他亲眼见这姑娘单手掀翻偷粮的佃户,可若真让她背着翻越落雁山......
残月挂上柳梢时,刘耕书揣着二十个铜板溜出后门。布鞋踩过积水的车辙印,他忽然弯腰抓起把黄泥抹脸——这是跟阿爹学的保命术,奸猾汉子常念叨:"破财的肥羊走大路,要命的穷鬼钻山坳。"
落雁山的夜风卷着狼嚎,刘耕书攥紧火折子钻进半塌的山神庙。供桌下蜷着个打鼾的乞丐,破碗里竟盛着半只烧鸡。他刚摸到鸡腿,忽觉后颈一凉。
"小郎君好胆色。"
生锈的刀刃抵着喉结,火光里映出张刀疤纵横的脸。山匪头子踢了踢地上昏迷的乞丐:"这老货欠俺们三十两买路钱,你既吃他的鸡......"
庙外传来铁器碰撞声,九个山匪拎着带血的朴刀围拢。刘耕书瞥见匪首腰间别着的《九章算术》,突然咧嘴笑了:"不如我与大王赌一局?若我能解三道算题,便免了这债如何?"
匪首的刀疤抽了抽。上月劫了个账房先生,那老儿临死前吐出的算题害他失眠整宿。眼前这泥猴似的少年郎,莫不是老天送来的解闷玩意?
"第一题!"匪首拍碎供桌,"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几何?"
刘耕书就着香灰画勾股图:"葭长一丈三尺,水深一丈二尺。"
"第二题!"匪首额角爆出青筋,"百人分百钱,官九人分三,吏五人分二,卒三人分一,各几何?"
少年指尖翻飞如拨算珠:"官西吏十二卒八十西,余钱养鸡。"
匪首的朴刀哐当落地。他颤抖着掏出泛黄书卷:"最后一题......若、若大王有粮五百石,要分廿八寨,大寨多三石,小寨少一石,大小寨各几何?"
刘耕书盯着书页某处的墨渍,突然轻声道:"这题原该是分廿八寨后余粮十石,对吗?"
破庙陷入死寂。
匪首猛地撕开衣襟,胸口赫然烙着"逃兵"二字:"六年前俺替县令解了这题,反被安了个通匪罪!今若能解......"
"大寨十八,小寨十。"刘耕书将火折子凑近书页,"此处墨痕未干时被水渍过,原题应有余数。"
黎明穿透残破窗纸时,九把朴刀整整齐齐码在供桌前。匪首将通关文牒拍在少年掌心,笑得狰狞:"此去省城三百里,哪个衙役敢拦你,报俺'算死草'的名号!"
刘耕书躬身作揖,袖中悄然滑落半块玉佩——昨夜摸黑从匪首腰间顺的,上刻"凉州卫千户张"。他迎着朝阳眯起眼,远处官道上,大房长子正坐着青绸马车悠悠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