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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耕书蹲在茅草檐下磨墨，鼻尖萦绕着新鲜麦秸的清香。阿姐新蒸的槐花窝头搁在青石板上，腾起的热气惊飞了啄食的麻雀。他蘸了半宿夜露的墨条在砚台打着旋儿，忽地听见村口传来锣响——县试放榜的日子到了。
"幺郎！"
阿爹的破锣嗓子惊得他手一抖，墨汁在粗麻纸上洇开团黑云。刘耕书抬头时，正撞见刘二柱拎着粪勺冲进院门，裤脚还沾着牲口棚的草屑："大房那黑心肝的雇了讼棍，要告你冒籍参考！"
刘耕书盯着纸上墨痕，忽地笑出声。
按大宇律例，科举需在户籍地应试。他这身子原是大房二爷的庶出子，三岁就被过继给二房顶门户。如今大房长子落榜，竟要翻十年前的旧账，当真狗急跳墙。
"爹，西厢梁上第三块砖。"他慢悠悠卷起麻纸，"里头有当年过继文书。"
刘二柱踮脚掏文书时，檐下燕子窝里掉下根草茎。刘耕书捻着草茎在地面勾画——县衙八字墙前设鸣冤鼓，击鼓者先挨二十杀威棒。大房既敢诬告，定是买通衙役等着他血肉模糊地爬进公堂。
日上三竿时，刘耕书揣着窝头往县衙晃。路过村口老槐树，瞥见大房管事正往树洞塞银锭。他佯装崴脚摔进灌木丛，顺手摸走块碎石。
"击鼓！"
惊堂木拍响的瞬间，刘耕书抢先扑跪在地："青天大老爷容禀！小民要告大房私改黄册、强占军田！"
端坐明镜高悬匾下的县令手一抖，状纸飘落在公案边缘。堂外看热闹的佃户们嗡地炸开，谁不知刘家大房的百亩良田，半数是里正帮着篡改鱼鳞册强占的？
大房请的鼠须讼棍慌了神，举着过继文书的手首打颤："此子分明是刘二爷……"
"大人请看！"刘耕书高举泛黄文书，"永乐三年户部新规，过继子需在黄册朱批注记。"他指尖点在空白处，"此文书既无县衙印鉴，又无里正画押，分明是大房伪造！"
惊堂木连拍三下，县令涨红着脸唤来户房书吏。当那册泛着霉味的洪武黄册摊开在案头时，刘耕书瞥见讼棍袖口抖落的银票角——正是老槐树洞里见过的官银票号。
"且慢！"
刘耕书突然扑向衙门口粪车。在众人瞠目结舌中，他抄起粪勺舀了满瓢秽物，转身泼向想要溜号的讼棍："这银票沾了粪味，倒比大房的良心干净些！"
晒得半干的银票黏在讼棍前襟，粪水里泡着的官印清晰可辨。县令拍案而起时，刘耕书己摸出袖中碎石——正是大房往槐树洞塞银时，他顺手刻的"军田界碑"。
日头西斜时，刘耕书嚼着冷窝头往家走。身后跟着二十名扛"耕读传家"匾额的衙役，打头那个殷勤举着县试红案："刘小相公十岁中案首，真乃文曲星下凡！"
阿姐拎着辣椒罐候在村口，泼辣嗓门惊飞满林昏鸦："幺郎的状元路，且用大房的棺材本铺平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