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耕书蹲在粪池边数蛆虫,三伏天的日头把发酵的粪水晒出咕嘟泡。他捏着鼻子用竹竿搅动池子,盘算着如何把堆肥术改良得更省力——自打上回用粪车泼了大房抢功人,这沤肥的活计就落在了二房头上。
"阿弟!"
阿姐火红的裙角扫过篱笆,拎着竹篮如阵风刮来,袖口还沾着新碾的辣椒面:"大房刚支了辆驴车往祠堂去,说是要给祖宗供三牲!"
刘耕书竹竿一抖,惊飞粪池上盘旋的绿头蝇。大房素来吝啬,清明祭祖都只摆些霉米烂菜,今日这般阔绰必有蹊跷。他盯着粪池边缘几道新鲜车辙,忽地咧嘴笑了:"阿姐,咱给祖宗添道硬菜可好?"
灶间飘来蒸黍米的香气时,刘耕书正往粪车底绑竹篾。这改良过的双轮车是他照着《天工开物》里的样式改的7,原是为运肥省力,此刻倒成了破局利器。憨哥蹲在旁边啃冷馍,满脸黢黑:"真要往祠堂送粪?大爹知道要打断腿的。"
"打断腿的怕是另有其人。"刘耕书将最后一道麻绳系紧,粪车"吱呀"转了两圈。车底暗格里的辣椒粉簌簌落进粪水,这是他昨夜偷了阿姐半罐存货特制的"五毒粪"——专治黑心肝。
祠堂前的青石板上,大房长子刘金宝正扯着嗓子吆喝:"今儿给祖宗供整猪整羊,保佑咱刘家子孙……"话音未落,西南角忽传来阵惊天动地的哐啷声。
二十丈开外,憨哥拽着粪车狂奔,车轴暗扣不知何时松脱,两桶粪水泼天而起,精准浇在祠堂供桌的三牲祭品上。白水煮的猪头瞬间裹上层金黄粪衣,羊腿挂着菜叶子打旋,刘金宝举着香烛呆若木鸡。
"哎呀呀!祖宗显灵收供品啦!"
刘耕书从人群里钻出来,扑通跪在粪汤里,抓起把烂菜叶往额头贴。围观的佃户们憋笑憋得浑身发抖——谁不知大房昨日克扣了全村的堆肥钱,今晨这粪车翻得实在大快人心。
刘金宝的绸衫滴着粪水,抖着手指向粪车:"定是二房……"
"堂兄慎言!"刘耕书突然扯开粪车暗格,拽出半截松垮的车轴,"这榫卯用的是大房库房的杉木,上个月刚领的修祠堂物料单子还贴着官印呢!"
人群嗡地炸开。几个眼尖的佃户认出车轴木料上的朱砂标记,正是大房贪墨修祠银钱的铁证。里正扒开人堆查验时,刘耕书己缩回阿姐身后,袖袋里还揣着块带官印的木料边角——昨夜他摸黑翻进大房库房,特意挑了这截浸过粪水的烂木头。
灶间飘出焦糊味时,大房终于想起那辆驴车。
刘王氏提着扫帚冲进二房灶房,却见刘耕书正蹲在灶台前烧火,陶罐里炖着喷香的卤下水。"婶娘来得正好!"他舀起勺汤汁,"刚熬的醒神汤,专治头晕目眩。"
三碗热汤下肚,刘王氏突然脸色煞白——那陶罐底沉着几片褐色的巴豆叶,正是她昨日掺进二房粮袋的泻药。
"茅房!茅房在哪儿!"
刘王氏提着裤腰带往外冲时,正撞上闻讯赶来的佃户们。不知谁喊了句"大房婆娘偷粪肥",粪叉竹扫顿时围成圈。刘耕书扒着窗缝瞧热闹,顺手往灶膛添了把柴——火舌卷过陶罐底的巴豆渣,腾起的青烟里带着丝甜香。
月色漫过屋檐时,刘二柱蹲在粪池边数铜板。
"大房赔了修祠银钱,还倒贴咱三斗麦。"他蘸着唾沫点钱串,突然瞪向儿子,"粪车轴子真是自个松的?"
刘耕书正给阿姐染指甲——用凤仙花汁混了辣椒粉,染得指尖红艳似火。"爹不是说,读书人的事不算偷么?"他眨眨眼,把染坏的帕子丢进粪池,"就像里正爷突然长了良心,非要查大房的账。"
柴房顶上传来声轻笑。
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啃着烧鸡,油手在瓦片上敲出节拍。月光照亮他腰间半块玉珏,那纹样竟与粪车暗格里的官印一模一样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