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耕书蹲在灶台前拨弄盐罐子,指尖沾了粒粗盐送进嘴里,咸得首皱眉头。
三伏天的日头把盐罐晒得烫手,他盯着罐底凝结的褐色结晶,突然抓起木勺敲了敲罐身——咚咚两声闷响,像是空谷回音。
"这罐子夹层能藏三斤私盐。"
阿姐正剁着辣椒,闻言刀锋一偏,砧板裂出道缝:"大房往咱家塞脏货?"
刘耕书用竹片刮开罐底盐垢,露出道细如发丝的接缝。前日他撞见大房管事抱着这罐子鬼鬼祟祟,今日灶房就多出个"御赐青花盐罐",说是给二房添福气。
"阿爹!"
刘二柱缩着脖子溜进灶房,怀里鼓鼓囊囊揣着个布包。见儿女盯着盐罐,他眼珠一转:"这可是官窑的宝贝,摔了要砍头……"
话音未落,刘耕书抡起盐罐砸向地面。
"哐当!"
碎瓷片里滚出包油纸,细白如雪的官盐簌簌洒落——比市面粗盐精细十倍。阿姐抓起把盐冷笑:"够砍大房十次头了。"1]
刘二柱的布包啪嗒落地,滚出半块发霉的麦饼——原是打算偷换官盐的。
竹筒暗渠引祸水
刘耕书踩着田埂裂缝间的野蒿,竹筒暗渠里流淌的溪水在烈日下泛着碎银似的光。这套改良版的引水系统,是他在观察蚂蚁搬粮路线时琢磨出的门道——将十二节打通关节的毛竹埋入地下三尺,借地势高低引山泉入旱田,连里正家请的江南工匠见了都叹"巧夺天工"。
"哗啦!"
邻村张寡妇的尖叫声撕破晌午的宁静。刘耕书拔腿奔向村西时,正撞见自家暗渠豁开个大口子,浑黄的水流裹着碎石冲垮了半亩菜畦,十几只芦花鸡扑棱着翅膀往树梢逃命。
"刘家二房丧良心呐!"
里正长子王守财蹲在泥浆里拍腿哀嚎,绸衫下摆沾满粪渣:"引水偷改河道,冲了咱们村祭田!"他脚边歪着块青石碑,阴刻的"王氏宗祠"西字正泡在牛粪汤里。刘耕书盯着石碑底部新鲜的凿痕,突然笑出声——这分明是昨夜刚挪来的生碑!
"县尊老爷到——"
铜锣声惊飞老槐树上的乌鸦。县令轿帘后飘来的冷哼,让刘耕书后背窜起凉意。那日他当众用堆肥术打脸大房时,这位父母官还捋须赞过"后生可畏",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抖开状纸:"私改河道触犯《大明律·工律》,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阿爹刘二柱突然从人群里扑出来,抱着县令皂靴哭得涕泗横流:"青天大老爷明鉴!这暗渠是大房逼着修的!"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契书,"您看这画押的红指印,还是大奶奶赏的胭脂……"
人群哗然中,刘耕书瞥见大房管家往后退了半步。三日前这老贼送来"贺礼"时,他就觉那罐西域胭脂香得蹊跷,原是等着在物证上做文章。果然,县令的师爷蘸水一抹契书,殷红印泥竟晕染成片,引得围观佃户哄笑:"怕是拿女儿家的月事布拓的印!"
"肃静!"
惊堂木拍得案几上茶盏乱跳。县令铁青着脸甩出张泛黄舆图:"河道变更须经工部核准,这暗渠……"
"大人容禀!"
刘耕书突然指向舆图边缘墨迹簇新的标注,"前朝《水经注》载此溪为双股岔流,晚生不过疏通旧道,何来私改之说?"他从袖中掏出本裹油纸的残卷,翻页时特意露出内页工部侍郎的藏书印——这是那夜老乞丐"不慎"遗落在他柴房的宝贝。
县令山羊须颤了颤,突然捂着肚子起身:"本官…本官忽感不适,退堂!"
刘耕书望着仓惶逃窜的官轿冷笑。方才那卷《水经注》里夹着的盐引票据,分明写着县令三姨太舅公的商船名号。大康朝严禁官员亲属行商,这事捅到按察司怕是比十个暗渠案子都刺激78]。
当夜月黑风高,二十个蒙面壮汉摸进二房院落。领头人钢刀还没出鞘,先被阿姐一瓢辣椒粉呛出眼泪。刘耕书蹲在房梁上,看憨哥举着粪叉把歹徒追出三里地,突然听见瓦砾轻响——
那位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邋遢乞丐,正倚着水车啃烧鸡:"小郎君这招祸水东引,倒让我想起弘治年间一桩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