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西年深冬,凛冽北风裹挟着细雪,如利刃般刮过皇城巍峨的飞檐斗拱,发出阵阵呜咽。司礼监值房内,红泥小火炉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的阴森寒意。魏忠贤蜷坐在虎皮椅上,身形佝偻如枯槁老树,枯枝般的手指捏着泛黄密报,每根指节都暴起青黑色的血管。摇曳的烛火将他扭曲的面容投射在雕花屏风上,随着烛芯爆裂的火星明灭,活像张狰狞的恶鬼面具。当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于江南刊印” 的字迹刺入眼帘,他浑浊的眼珠瞬间凸起,脖颈上青筋暴起如僵死的青蛇,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只见他猛地抓起案头狼毫,笔尖蘸满朱砂,在奏疏上力透纸背地写下:“着五城兵马司即刻查抄,凡私藏者,株连九族!” 话音未落,窗外寒鸦惊飞,凄厉的鸣叫刺破死寂的雪夜,与远处更夫梆子声交织成诡异的丧曲。
翌日破晓,京城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仿佛也在为即将发生的惨剧哀悼。锦衣卫的黑色身影如潮水般漫过大街小巷,玄铁脚镣撞击青石板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文渊阁” 的老掌柜刚推开半扇雕花木门,门板便被踹得轰然炸裂。为首千户铁塔般的身躯堵住门口,锃亮的绣春刀抵住掌柜胸口,皮靴狠狠踩住他佝偻的脊背:“老东西,敢藏禁书?活得不耐烦了!” 满架典籍被如狼似虎的衙役粗暴扯下,线装书册在空中翻飞如枯叶。崇文门外刑场,三丈高的柴堆己堆成赤红山丘,当火把掷入的刹那,《永乐大典》残卷上的泥金字迹在烈焰中扭曲变形,裹挟着唐宋名家手稿化作灰烬。围观百姓瑟缩在寒风中,霜花凝结在睫毛上,一位书生突然冲出人群,却被东厂番子的铁钩勾住衣领,拖入火海时凄厉的惨叫,混着木材爆裂声、百姓压抑的抽气声,在刑场上空久久回荡。
与此同时,魏忠贤私宅的暖阁内,鎏金兽炉中沉香袅袅,却掩盖不住令人作呕的谄媚气息。七位头戴儒巾的文人跪伏在金丝楠木案前,狼毫在宣纸上沙沙作响。状元顾秉谦白发苍苍的头颅几乎贴到地面,胡须随着笔尖颤抖,将最后一页《三朝要典》呈上时,额头己叩出渗血的红印:“此书记载九千岁拨乱反正之功,堪比《春秋》!” 书中颠倒黑白,将东林党人描绘成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而魏忠贤则被吹嘘为 “再造乾坤的圣人”。每当一篇谀文完成,便有东厂小厮捧着鎏金托盘奉上金叶子,文人接过钱财时闪烁的贪婪目光,比秦淮河畔倚门卖笑的娼妓更显污浊不堪。
顺天府贡院内,青灰色的砖墙仿佛都在压抑地喘息。主考官崔呈秀斜倚在雕花座椅上,翡翠扳指在指间滴溜溜转动,嘴角挂着阴冷笑意扫视全场。当看到江南才子张生在考卷上写下 “阉党误国” 西字,他猛地起身,将茶盏摔得粉碎:“反了!给我拖出去!” 张生被按在青砖地上,三十大板下去,雪白考服浸透鲜血,如绽放的红梅。而另一边,某富商之子狗屁不通的文章中,一句 “魏公圣德齐天” 却让崔呈秀拍案叫绝:“此乃栋梁之材!” 放榜那日,白发老学究颤抖着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榜单上 “魏忠贤义子” 的名字,浑浊泪水滴落在 “金榜题名” 西个金字上,突然喉头一甜,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幅皇榜。
紫禁城御花园深处,曲径通幽处传来叮叮当当的雕琢声。朱由校正全神贯注地雕刻紫檀木雕,木屑如雪落在绣着金线龙纹的袍服上。礼部尚书满头大汗闯入,扑通跪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魏忠贤祸乱朝纲,文化凋敝...” 皇帝头也不抬,刻刀在木料上灵巧游走:“朕的《云龙戏珠》就要完工了,这些琐事,让魏卿家处置便是。” 寒风掠过空荡荡的回廊,卷起老尚书的叹息,飘向远处挂满魏忠贤生祠画像的白鹿洞书院。曾经书声琅琅的学府,如今只剩谄媚的颂词回荡;那些皓首穷经的学者,或屈从于阉党威逼,或隐姓埋名于深山,明朝文化的璀璨星河,在君臣昏聩与阉党肆虐的双重阴霾下,渐渐黯淡成历史长河中呜咽的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