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元年(304 年)暮春,洛阳宫城的角楼在烽火中倾颓,长沙王司马乂被炭火炙烤的惨嚎声尚未消散,成都王司马颖便踏着遍地瓦砾踏入太极殿。这场由齐王司马冏暗中联络河间王司马颙发动的兵变,本欲铲除独揽朝政的司马乂,却不想让屯兵黄河北岸的司马颖坐收渔利。当他身着玄色战袍踏入皇宫时,甲胄上还凝结着昨日激战的血痂,身后亲兵抬着的朱漆匣中,盛放着司马乂被割下的首级 —— 这颗尚带温热的头颅,被悬挂在洛阳城头示众三日,乌鸦啄食眼眶的惨状令百姓不敢首视。
权力的更迭在邺城掀起惊涛骇浪。司马颖以 “车驾蒙尘,宜就丰沃” 为由,胁迫晋惠帝司马衷乘坐辒辌车东行,千余名禁军沿途驱赶百姓,洛阳至邺城的官道上,随处可见被践踏致死的老弱。抵达邺城次日,他便命工匠熔毁太极殿的铜柱,将 “总摄万机” 的金匾悬挂在相府正堂,檐角的铜铃用的是从洛阳太庙拆下的镇庙之宝。更甚者,他竟让宫女用金粉在宫墙书写自己的 “功德”,每一笔都蘸着百姓缴纳的人头税,邺城百姓远远望见,皆在心中暗骂 “逆贼”。
血腥统治的序幕在秋意渐浓时正式拉开。司马乂旧部皇甫商的族人被锁在囚车中押解至邺城刑场,三岁孩童的啼哭混着刽子手的呼喝,三十余颗头颅滚落在漳河岸边,河水竟被染红三里。尚书台的三十六位侍郎因曾为司马乂草拟文书,被铁链串成一列投入水牢,地牢里的毒蛇啃噬着他们的血肉,惨叫声夜夜回荡在相府花园。而他那位出身倡家的宠妾程太妃,竟将目不识丁的兄长程孝举荐为中领军,此人每日坐着八抬大轿巡视军营,腰间悬着的金错刀却从未出鞘,反倒是其家奴在市集强抢民女时,刀刃上沾染的尽是无辜百姓的鲜血。据《邺中记》载,彼时邺城西门每日都有新的布告张贴,因 “诽谤朝政” 被处斩的平民姓名写满整面墙,刑场旁的乱葬岗上,新坟叠着旧冢,乌鸦群聚盘旋,遮天蔽日。
东海王司马越在琅琊王府的暖阁中接到密报时,正对着地图推演兵势。当他看到密探用朱砂圈出邺城粮仓的位置 —— 那里囤积着从三州十七郡搜刮来的白米,而城外流民窟里,冻僵的尸体被野狗拖得到处都是 —— 不禁将手中的玉镇纸狠狠砸在案上。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司马颖竟以 “皇后无德” 为由,将羊献容皇后剥去凤袍,用粗麻布袋裹着扔进金墉城的枯井,只留一根绳索供其汲水。“陛下蒙尘,皇后受辱,此仇不共戴天!” 司马越扯断束发的玉簪,青丝散乱间拔剑劈断博古架,架上的汉代玉器轰然碎裂。他连夜召集幕僚,在烛光下用鸡血书写讨逆檄文,当 “清君侧、复神器” 的誓言响彻王府时,徐州刺史王隆己率领五万青州兵在城南校场集结,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十万大军的旌旗于光熙元年正月朔日刺破晨雾,朝着邺城方向如潮水般涌去,中原大地的又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在黄河两岸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