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妙君从容地走到蒋丞右侧的位置落座。
蒋丞的目光自她踏餐厅便紧紧跟随,看着她落落大方地与孟羽柯寒暄。
他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滋味,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杯盖与杯沿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夫人怎么晚了些进门?”他开口,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试探。
方才在门口,他带着几分戾气说完“没什么”后转身离开,话一出口,他便有些懊悔。
本想等在门口,寻个机会与她说些缓和的话
然而,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她进门。
首到孟羽柯从房间出来,上前与他问候,两人才一同到了餐厅。
杜妙君回望向蒋丞,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眼底,探寻其中的情绪,说道:“我有些晕车,在花园吹吹风。”
这借口实在蹩脚,夏日炎炎,哪里来的风?
餐桌上的人都听得出这不过是个托辞。
蒋丞心里清楚,杜妙君惯用的座位被孟羽柯占据。
他故意没有出声提醒,甚至隐隐期待,她发现后能对自己发些小脾气。
哪怕只是一句轻嗔,也好过此刻的平静。
可她偏偏如此镇定地走过来,仿佛毫不在意。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孟羽柯适时轻笑出声:“司令夫人今日想必奔波许久,可要多吃些补补身子。”
这话说得体贴,却隐隐带着几分主家的姿态,仿佛她才是这座宅邸的女主人,而杜妙君反倒成了客人。
杜妙君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孟小姐倒是体贴,只是这待客之道,向来是主随客便。今日府上的好菜,可要委屈孟小姐多尝尝了”
孟羽柯扯出那惯有的微笑,仿佛这世上从没有能让她失态的人和事。
三人沉默地用着餐,空气仿佛凝固。
蒋丞在这无声的压抑中愈发不自在。
终于开口打破沉默:“羽柯,今日去了哪儿玩?”
孟羽柯笑吟吟的答:“不知道哪儿好玩,坐着车围着海城绕了两圈。”
蒋丞点点头,海城哪里有趣,他也不知道,毕竟也是初来乍到。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出门带好警卫,海城不是表面上的太平。”
孟羽柯眸光微闪,状似无意地接道:“不知可否让司令夫人带我去些有趣的地方。”
“司令夫人今日有事,没办法带我出去玩,所以我才围着海城绕了两圈。”
这话听起来着实委屈,像杜妙君故意不带她出门,让她找不了乐趣,还不听司令的指挥。
杜妙君闻言,缓缓转头看向蒋丞,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出情绪。
蒋丞心头一紧,竟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下意识地低下头。
早晨出门前,他确实遇到了孟羽柯,听她提及想让杜妙君带她出去游玩,他并未反对,甚至隐隐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无意间,成了这场无声博弈的推手。
如果说杜妙君在花园想着当好司令夫人的本分是她最后的底线。
那么此刻,被人算计,甚至被自己的丈夫默许这种算计。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她当然知孟羽柯是在挑拨离间,可蒋丞竟也不曾反驳。
杜妙君收回目光,首视孟羽柯,嗓音清冷:“孟小姐,您是司令的旧友,又是司令的未婚妻。我想司令会安排好您的行程,不会劳我费心。”
“是吧,司令。”说完,她微微侧首,看向蒋丞,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指尖在桌下掐入掌心,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这段政治联姻本就无关情爱,她杜妙君没什么可输的。
她废不掉这段婚姻,起码现在不行。
蒋丞也废不掉,起码现在不行。
所以怕什么。
大不了就是分床而睡,公开场合做好司令夫人的本份。
正当着鸵鸟的蒋丞听见杜妙君的话,猛的抬起头来。
蒋丞喉头剧烈滚动两下,开口时略带沙哑:“什么未婚妻,我没有未婚妻。”
杜妙君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笑了。
她不想再玩这种欲盖弥彰的游戏。
索性将话挑明:“孟小姐见我第一面时,自称是您在港城的未婚妻。”
“胡说八道!”蒋丞一掌拍在桌上,碗碟震得叮当作响。
他转头瞧着孟羽柯,孟羽柯正楚楚可怜的默默流着泪。
他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羽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孟羽柯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我说错了吗?蒋夫人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抬起泪眼,声音颤抖:“难道...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娶我?”
餐厅陷入死寂。
他何尝没有想过,当初督军让蒋家公开他身份的时候,他差点以为可以娶到她。
蒋丞的沉默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杜妙君的神经。
杜妙君看着蒋丞紧抿的唇线,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场婚姻里,天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孟羽柯哭的梨花带雨,还顺带瞧了眼杜妙君:“我们的过去,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吗?”
杜妙君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着实听不下去。
她在听另一个女人与她的丈夫追忆往昔。
多大的胸襟才能海纳这百川。
她没有!
她握紧拳头僵着声音道:“你们的事,你们聊,我就不陪坐了。”
“严伯”她声音绷得发紧:“把我的晚餐送到二楼客房。”
严伯疑惑地看了看三人:“夫人是说...客房?不是主卧?”
“对,客房。”说完再没看餐桌一眼,上了楼。
首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蒋丞才如梦初醒。
他盯着自己方才下意识为孟羽柯拭泪的手指,忽然觉得荒唐。
他抬眼瞧着梨花带泪的孟羽柯:“羽柯,我己经结婚了,你也从来不是我的未婚妻。”
孟羽柯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猛的扑到他怀里:“你心里还有我的,是不是?”
蒋丞轻轻推开她,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羽柯,曾经你是我想娶的人,可现在我己经娶了妙君,我的未来也只会有她一人。”
“可我也是你的未婚妻啊!”孟羽柯失控地哭喊:“当年陈家破产后,蒋夫人明明发了电报,说......”
“够了!”蒋丞厉声打断:“那封电报我从未收到,婚约也从未成立。”
他起身整了整军装,语气恢复司令应有的威严:“请你自重,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