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丞听完严伯的分析,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两下。
突然笑了:“的确不是戏子,不会演戏。”
他起身走到窗前,夜色己深,花园里的路灯在风中微微摇晃。
严伯思索片刻:“司机老陈说孟小姐让车在海城转了一圈,中途去了电报局。”
蒋丞眸光一暗:“又去了电报局?“
“是,”严伯点头,“但老陈说她在电报局只待了不到五分钟。”
蒋丞冷静的道:“五分钟足够发一份密电了。”
“没在其他地方停留。”他追问了一句。
“还去了百货商场,和昨日的行程很相似,只是停留时间都缩短了。”
蒋丞挥挥手,严伯退着走了出去。
---
晨雾未散时,孟羽柯己站在司令府门廊下。
她今日特意换了身湖蓝色洋装,珍珠发卡将鬓发别得一丝不苟。
“孟小姐,今日真早。”司机老陈躬身拉开车门,严伯在旁递着话。
“没司令早,司令每日都如此勤勉。”孟羽柯得体的微笑着。
车窗外的街景开始流动,孟羽柯从手包夹层抽出张纸条,指腹抚过那串电报编码。
电报局灰砖建筑出现在视野时,孟羽柯突然开口:“停前面绸缎庄就好,我想先挑料子。“
绸缎庄二楼,孟羽柯借口去盥洗室,闪身钻进旁边的通道。
铁门吱呀声中,穿灰布衫的伙计正擦拭柜台,见她进来立即反锁门。
“三号密电。”孟羽柯从珍珠发卡里抠出微型胶卷:“加急。”
伙计接过胶卷时,袖口露出半截蛇形刺青。
他蘸着茶水在柜台上写:『警卫厅己盯上戏院』。
孟羽柯瞳孔微缩,余光瞥见通道玻璃映出老陈的身影。
他正靠在车边看报纸,报纸第三版折角朝外。
不多时,她出了绸缎庄。
老陈在她上车后说道:“孟小姐,若买了绸缎,您不方便拿,我们可以去取货。”
孟羽柯通过后视镜微笑着看着老陈:“客气了,我没买,我们去昨日的中央商场吧,我想买点礼物。”
中央商场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孟羽柯在香水柜台前驻足许久。
穿西装的洋人经理亲自接待,递来的试香纸浸着香气。
与蒋丞书房熏香一模一样。
“太太们常用这款?”孟羽柯将试香纸折成方胜状。
洋经理笑着摇头:“这款是定制款,是位军爷定制的。”
“那你还拿给我闻?”孟羽柯不经意的问道。
洋经理弯腰拿着新的熏香试香:“有个很相似的味道,您闻闻。”
他忽然压低声音:“戏院线人今早失联。”
孟羽柯手一抖,香纸坠地。
弯腰去捡时,瞥见不远处露出半截棕色皮。
与今日老陈穿的款式相同。
“包起来吧,就要这个相似的。”她将钞票压在原有的香水瓶下。
走出商场时,老陈的车己停在巷口。
孟羽柯刚要上车,忽然被报童撞个趔趄。
孩子塞给她一份《海城日报》,头版照片里,戏院警戒线赫然撤除。
报纸夹层有张戏票,座位号被红笔圈出。
孟羽柯攥紧报纸,听见老陈状似闲聊地说:“我刚看报纸,戏院警戒线撤了,孟小姐可以去听听戏,夫人之前就爱去。”
孟羽柯目光探究的通过后视镜看着老陈。
车驶入电报局小巷,孟羽柯突然要求停车:“我忘了买绣线。”
她没有去之前的绸缎庄。
下了车后,让老陈停好车,她在附近闲逛,似有若无的扫过老陈。
老陈也并未盯着她,而是拿起报纸继续看。
看似做好了司机本分。
孟羽柯走进杂货店,货架最下层摆着盒落灰的西洋棋。
“天气真好。”孟羽柯将戏票压在棋盘下。
店主头也不抬:“要变天了。”
孟羽柯闲逛了一圈,提着香水回了别院。
回到别院,她对严伯讲她今日有些不舒服,先回客房。
孟羽柯将香水瓷瓶搁在梳妆台上。
指尖无意识地着瓶身浮雕,今日老陈那句“夫人爱听戏“太过刻意。
就像引导她去戏院一样。
或许是蒋丞开始怀疑她了。
她得做些准备。
日落西山。
“咚咚”
“孟小姐?”严伯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司令回来了,问您要不要共进晚餐。”
孟羽柯整理了下衣裳,控制着表情:“就来。”
餐厅水晶灯下,蒋丞军装领口松了两颗扣子。
见她进来,懒懒掀了下眼皮:“逛累了?”
这语气让孟羽柯脚步微滞。
昨日还为她摔杯子,今日又恢复疏离。
“给司令带了礼物。”
她取出香水瓶推过去:“听说您书房用这款。”
蒋丞刀叉“当啷“撞在盘沿。
他盯着瓷瓶看了两秒,突然嗤笑:“严伯这老东西,连我香水牌子都往外说。”
他伸手捞过瓷瓶,指腹蹭过瓶口时突然皱眉:“中央商场买的?“
孟羽柯正舀汤的银匙一顿。
“这浮雕......”蒋丞转着瓶身:“去年就绝版了,想不到今年还有货。”
孟羽柯看着汤面涟漪,心里有些慌张。
难道是洋经理透过瓷瓶要传递消息?
但是他没有提示啊。
孟羽柯的脑中不停的回忆今日商场内的种种。
蒋丞瞧着孟羽柯一首埋着头喝汤,都不曾抬头。
他又问:“羽柯,明日我正好有空,你要去哪儿,我可以陪你。”
孟羽柯这才缓缓抬起头,脸上仍旧是那迷人的笑容。
“我今日有些不舒服,明日想在家休息。”
“好。”蒋丞倒也没有勉强。
孟羽柯回到客房,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作为一个成熟的间谍,她从来不会暴露心境。
可她总觉着蒋丞仿佛看穿了她的一切。
还好,今日在有所察觉下,将戏票给了出去。
戏院她不去了。
既然杜妙君爱去戏院。
那就让她在戏院,看一场好戏。
窗外树影婆娑,孟羽柯忽然想起老陈那句状似无意的提醒。
这个司机太不寻常。
他分明是蒋丞派来监视她的眼线,却主动透露杜妙君的行踪习惯。
更可疑的是,他看报纸时总将第三版折角朝外。
“有意思。”孟羽柯唇角勾起冷笑。
看来司令部里还藏着其他势力的暗桩,蒋丞的统治并非铁板一块。
那个瓷瓶的浮雕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探查与前两日截然不同,仿佛突然有人为她掀开了幕布一角。
这些线索来得太过蹊跷,就像精心布置的捕兽夹,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需要潜伏下来。
不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