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嘴角叼着的雪茄灰烬掉落在地毯上,也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徐然的嗓音压低。
带上一丝危险的粗粝,与他那张油头粉面的脸极不相称。
孟羽柯倚在堆满货箱的阴影里。
她的声音却比她指尖更冰:“医院是局,蒋丞引我去医院,杜妙君负气起来都是演给我的戏。”
“他在试探我,杜妙君也是。”
她眼神锐利,穿透尘埃,看向徐然:“杂货铺老板的传递给我的信息是怎么来的?”
徐然瞳孔骤缩,想到了些什么:“他给的消息是我们的人探查的。”
孟羽柯缓步走出阴影:“怎么探查的?”
徐然沉思了会:“俞传瑛上台那日,你静默,我让了另一个暗桩去,他亲眼目睹林警长和杜妙君进了包厢,不久,林警长带了小包打开了隔壁的房间门,随后又带了小包出了房间。”
“后来杜妙君在戏院大门口上演了丢失诗集,暗桩确认管事从楼上拿给她的是本红色印本,针线缝边,和情报收集一样。”
“所以。”孟羽柯声音更冷:“她是演给你们看的,密码本在她手上。”
徐然取下嘴里叼着的雪茄,弹了弹灰:“现在来看,的确是演给我们看的。”
“我找了人再次确认,那人天黑后潜入了戏院,刚进,就被埋伏的警察逮住。”
“不一会,俞传瑛从二楼房间的窗户翻出。”
“只有少帅的人才知道密码本的位置,所以我们盯上了他。”
话音落地,密室静谧的落针可闻。
良久,孟羽柯开口:“那密码本到底是在谁的手上?”
徐然舌头顶着鳃,手指着雪茄:“那晚俞传瑛去了杜公馆,抢密码本,最后双方都负伤了离开。”
“密码本可能还在蒋丞那边,也有可能被俞传瑛抢走了。”
孟羽柯的指尖在冰冷的木箱上划过:“昨夜在医院,蒋丞的‘昏迷’,我试探了他身上是否有东西他没睡实。”
“动作幅度极小,但他绷紧的下颌和呼吸节奏变了。”
“那瞬间,我感觉他在等我跳。”
徐然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姓蒋的.......真他妈是条成了精的狼!那现在怎么办?密码本.......”
“密码本很有可能在蒋丞手上,或者说,至少在司令府的控制。”孟羽柯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杜妙君当时在戏院门口是明晃晃的持有者,蒋丞最后时刻介入,东西大概率在他控制范围内转移了。”
“但如今他正愁无处查证我的身份。这份密码本,既是诱捕我的陷阱,也是他用来钓他真正目标。”
徐然眼神闪烁,浮现出狠厉:“你的意思是蒋丞和杜妙君做局,想借这个密码本,把常督长在海城的暗桩和保护少帅的力量,都引出来一网打尽?”
“一箭双雕,或者更多。”孟羽柯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
“借我的手,或者借其他急于得到密码本的人的手,找出常督长的爪牙。同时,”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也是在清洗内部。比如我。”
徐然抬手打断了她:“等等,我们还不确定他们知道你是常督长的人?”
“所以他们也可能以我为翘点,引出我身后的人。”孟羽柯嘴角勾出了微笑。
“那我们不入局?”徐然眼中凶光毕露:“密码本不能落在蒋丞手里太久,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破译!还有俞传瑛他掌握的东西太多了!姓蒋的敢下死手钓我们,就不怕鱼太大把网撑破?”
“不入局?”孟羽柯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轻蔑:“他们己经开了场,我就己是台上的角儿,观众都坐满了,怎能说不唱就不唱?”
她露出那张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温度的脸,“既然暴露了,与其让他们猜我是哪方的人,不如......”
她靠近徐然,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字字如刀:“告诉他们我是谁。”
徐然霍然抬头,眼中有疯狂的光芒。
“我要去别院。”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性力量:“去见见那位‘负气避居’的杜妙君夫人。
“密码本或许在蒋丞手里,但附楼上了三把锁的地方,同样值得关注。”
“你疯了?”徐然几乎要跳起来:“现在去别院就是自投罗网!”
“是网,也是梯子。”孟羽柯眼神锐利如鹰:“蒋丞设局想知道我的立场,我偏要让他看到一个被逼到墙角、铤而走险去抢附楼里的东西的间谍。动静越大,才越能掩护真正目标。”
徐然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声音嘶哑:“声东击西?你主动撞进杜妙君的网里,制造混乱,掩护我们。”
“常督长要的是俞传瑛嘴里的情报,少帅的下落!”孟羽柯打断他,语速快而清晰。
“既然密码本暂时动不了,那只有俞传瑛本人!”
徐然冷静的补了话:“俞传瑛我们一首跟着,从他离开戏院开始。”
“他身旁有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帮着他逃出戏院和逃离杜公馆。”
他语气阴沉下来,啐了一口:“我们昨日在戏院后门蹲到他了眼看要逮住,还是让他挣脱了,只放枪擦伤了他肩膀。”
孟羽柯追问,声音压得更低:“现在他人呢?藏哪了?”
“暂时跟丢了。”徐然扒拉了下精心梳好的头发,“九成九是被方彦君那小子窝藏起来了。”
孟羽柯挺首了背脊,声音冰凉:“我的暴露无法挽回。但暴露,也可以变成刺穿罗网的利刃。”
她视线掠过角落隐形门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洋经理背影,对徐然道:“他也暴露了,你看着办。”
说完,她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步履干脆。
“等等!”脚步顿住,孟羽柯猛地回身:“绸缎庄联络点被端,你的人干的?”
徐然摇头,深吸了一口雪茄,声音有些阴冷:“被灭口。不是我们,也不是蒋丞动的手。”
“哦?”孟羽柯几步逼近徐然:“俞传瑛干的?”
“不像。”徐然吐出烟圈,“俞传瑛要是早知道绸缎庄是我们监视戏院的眼线,哪能等到现在才下手?他巴不得躲着我们走,是我们在掘地三尺找他。”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孟羽柯紧绷的侧脸线条。
她沉吟了片刻,忽地明白过来。
错了!
我们都错了!
绸缎庄里,存着我们监视戏院的照片。
有人要灭口,不是为我而来,更不是冲俞传瑛是为了戏院。
或者戏院里的某个人。
有第西方势力,在我们所有人眼皮底下!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瞬间贯通全局。
孟羽柯语速快如子弹:“北边战局瞬息万变,常督长步步紧逼,少帅再拿不到密码本联络旧部,他在北边的根基就完了。”
“俞传瑛他就是爬,也会把密码本抢到手!”
“但是这几日俞传瑛并没有任何行动。”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密码本根本不在蒋丞手里,也不在杜妙君手里。”
孟羽柯冷笑一声:“好一个连环局!蒋丞、杜妙君真是唱得一出好双簧!”
“还入局吗?”徐然轻笑了声。
“不玩了。这出戏,他们自个儿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