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羽柯的话像一盆冰水。
浇熄了徐然眼中刚刚燃起的凶狠火焰。
密室里只剩下雪茄燃烧时细微的滋滋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
“第西方。”徐然咀嚼着这个词,脸色阴晴不定:“除了我们、少帅、蒋丞,还能有谁?杨督长?他不是和常督长联手了?”
“联手?军阀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盟友。”孟羽柯冷笑。
“少帅被拿下,杨督长会甘愿让位,让常督长上任大帅位置?”
“绸缎庄的伙计是我们监视戏院的眼,被杀,暗房照片被清理却不彻底。”
“这不是灭口,更像是......警告,或者栽赃!让我们和蒋丞互相猜疑。”
“动手的人熟悉我们的据点,甚至知道那些照片的价值。他们想隐藏什么?戏院里还有什么人,值得他们冒险出手,把水搅得更浑?”
她猛地抬眸,眼神锐利如刀:“方彦君!”
“他引俞传瑛来海城,把人留在身边,俞传瑛几次遇险都诡异逃脱,是不是他在暗中保驾护航?表面上,他是被情意蒙蔽的痴情公子哥。”
“但若是他也是某方势力埋在海城的一颗钉子呢?”
“一个既能接近目标人物,又能利用方家资源,还能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活动的完美伪装者?”
这个推论让徐然彻底沉默了。
“密码本是个烫手的芋头,沾上只会引火烧身。蒋丞和杜妙君想看我们跳,我们偏要静下来。”孟羽柯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
徐然吐出一口烟圈:“让他们去斗,去抢。常督长要的是俞传瑛的情报,蒋丞要的是背后的真相和肃清。”
“少帅的下落或者第西方势力的目的,总会随着他们的争斗浮出水面。我们蛰伏,坐收渔利。”
孟羽柯重新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
“我现在回医院,该演的戏还得演完。”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那个上了三道锁的附楼?杜妙君放出的诱饵罢了。”
“我若真去了,才是自投罗网,正好坐实间谍身份,让他们把火力全集中在我身上,方便真正的目标行事。蠢人才会这么干。”
徐然抬了抬下颚,浅吸了一口雪茄:“余传瑛之后会露面。”
他笃定道:“只要少帅的处境足够危险,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急。”
“他和蒋丞迟早会接触。等着看吧,这出戏,没了我们搅局,或许唱得更有意思。”
孟羽柯不再看徐然,转身走向密室的隐形门。
清晰的声音传来:“我们剩余的联络点,蛰伏待命。绸缎庄的尾巴还没扫干净,别再给第西方或者蒋丞留下线索。”
徐然静默的看着孟羽柯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昏暗的密室里,只剩下他和他手中那支即将燃尽的雪茄。
刚才随意的表情被彻底的杀意取代:“爸,你们干不了的事,我来干!蒋丞早晚跪我面前求饶。”
医院病房。
孟羽柯推门进来时,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香水袋。
她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倦意和对蒋丞的关切。
走到床边轻声细语:“司令,我买了点提神的香氛,闻着清爽些。还在邮局取了家里的物品,耽搁了些时间,您没等急吧?”
她将香水瓶放在床头柜,动作自然,没有半分先前在密室里的冰冷算计。
蒋丞靠在床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他声音沙哑,带着病中的虚弱:“没事。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孟羽柯温顺地回答,避重就轻,仿佛真的只是去了趟邮局和商场。
她拿起毛巾,极其自然地为蒋丞擦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指尖在不经意间拂过他鬓角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司令脸色好些了,下午军医来看过了吗?”
蒋丞闭上眼,任由她动作,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他没有戳穿。
他在等。
等别院的动静,等这条己经惊觉的“鱼”,在被温水煮透之前,会不会做出他意想不到的反应?
夜色渐深。
别院内灯火通明。
杜妙君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紧闭的附楼铁门。
丁思齐刚刚汇报完孟羽柯在医院和中央商场的行踪。
中规中矩,毫无破绽。
甚至对严伯暗示的附楼秘密,也仿佛充耳不闻。
“夫人,她似乎不上钩?”丁思齐有些困惑。
杜妙君抿着唇,眼神幽深。
孟羽柯在医院的表现和突然的“安分”,反而让她心头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她不是不上钩。”杜妙君的声音很轻,“她是看穿了鱼钩,甚至看穿了鱼竿后面握着线的人想钓什么鱼。她选择把自己变成了水底的一块石头。”
石头,沉静,无动于衷,却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她全程都在中央商场?”杜妙君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丁思齐肃立汇报:“前后门都有我们的人盯着,确认她只从正门进出。”
“具体行踪?”杜妙君问。
“先在香水柜台停留,随后与洋经理同去仓库,但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丁思齐递上监视记录:“这是全程的盯梢报告。”
杜妙君接过文件时,纸张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脆响。
昨夜还在试探周旋的人,今日突然转变态度,这反常的醒悟来得太过蹊跷。
“立刻调派两队人,”她将文件重重合上:“一队彻查中央商场仓库,另一队盯紧香水柜台所有经手人员。”
“通知林白加派码头巡查,重点排查方彦君运往戏院的货物。”
杜妙君快速下令:“医院外围的监视网不能撤,但动作再轻些。她越安静,越要警惕。”
丁思齐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杜妙君瞧着别院的三道铁锁。
里面到底有什么?需要蒋丞上三道锁。
肯定不是蒋丞说的她的那些机械图纸。
她不禁有些好奇。
而且还让孟羽柯如此上心。
蒋丞不告诉她,她得找机会进去好好看看。
不过片刻。
书房电话响起。
杜妙君拿起话筒:“喂。”
“夫人,”柏致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仓库发现一具洋人尸体,初步判断是氰化物中毒。”
杜妙君指尖抚过窗棂:“查查那个洋经理的底细,特别是最近接触过的人。”
她眯起眼睛:“灭口太快,反而暴露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