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关上的瞬间,蒋丞猛地攥紧了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二哥还活着?
那个记忆中总是偷偷塞给他糖果的二哥,那个在他被罚跪时悄悄替他挡雨的二哥,竟然还活着?
蒋丞的呼吸变得粗重,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
孟羽柯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尘封己久的记忆。
奉天战役后,蒋家对外宣称二少爷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能找回。
当时他刚被盛督军收留,听闻这个消息时,还曾偷偷在军营角落烧过纸钱。
现在想来,那场葬礼不过是蒋家掩人耳目的把戏。
蒋丞突然冷笑一声。
好一个蒋家,好一个瞒天过海!
他伸手摸向枕下的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冷静。
孟羽柯突然抛出这个消息,无非是想打乱他的阵脚。
但“二哥“这张牌,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孟羽柯所言非虚,那么海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绸缎庄的灭门案、戏院的神秘来客、方彦君的异常举动。
这些零散的线索突然有了新的串联方式。
他需要确认这个消息的真伪。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孟羽柯的话有几分可信,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信息。
“司令?“严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丁副官来了。“
蒋丞收敛心神:“进来。“
丁思齐快步走入,脸色凝重:“司令,林警长在中央商场的仓库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
蒋丞拆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年轻的蒋家二少爷穿着军装,站在杨督长身旁。
照片背面用写着一行小字:柏林
蒋丞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确实是二哥的笔迹。
“哪里找到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仓库暗格,和那具洋人尸体在一起。“丁思齐低声道,“还有这个。“
他又递上一张电报残片,上面只有几个模糊的字迹:“......三日后抵沪......杨......“
蒋丞捏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
孟羽柯没有说谎。
二哥真的还活着,而且即将来到海城。
作为杨督长的人。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丁思齐不安地看着蒋丞阴晴不定的脸色:“司令,要不要加派人手盯着孟小姐?“
蒋丞摇头:“不必。让她回别院。”
丁思齐会意,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等等。”蒋丞沉吟片刻:“去查查方彦君最近的行踪。”
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丁思齐连连点头。
待丁思齐离开后,蒋丞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出神。
二哥还活着。
这个消息带给他的冲击远超预期。
记忆中的二哥温柔善良,与世无争。
这样的二哥,怎么会成为杨督长的左膀右臂?
又怎么会......派人监视自己的亲弟弟?
二姨娘在蒋家不受重视,二哥也早早离开了蒋家。
那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和蒋家有没有关系?
蒋丞闭上眼,胸口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想尽快见到杜妙君。
夜色渐深。
别院内,杜妙君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刚刚抵达的孟羽柯。
孟羽柯突然抬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窗口的杜妙君。
两人隔空对视。
孟羽柯微微一笑,优雅地行了个礼。
杜妙君也回以微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孟羽柯在医院的谈话内容,蒋丞刚在电话中己全部告知了她。
现在的局势变的比想象中大,也比想象中乱。
她突然转身,裙摆扫翻了茶几上的青瓷盏。
茶水洇湿地毯时,电话恰好响起。
“夫人,我是林白。”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林白的声音压得极低:“查清了,约翰·威尔逊的真实身份是德国军情处退役特工。”
他顿了顿:“三年前受雇于徐州杨氏。”
杜妙君攥紧话筒:“和北方的杨督长有什么联系吗?”
林白:“算本家,杨督长的父亲是徐州杨氏分支到北方的一支。”
所以孟羽柯在仓库见的根本不是常督长的人,而是杨督长的暗桩!
所以蒋家二少爷真的为杨督长效力。
那蒋家二少爷在海城的两个联络点,绸缎庄和中央商场都被灭了。
这不是蒋丞的手笔。
也不是余传瑛的手笔,因为他自顾不暇。
而方彦君的货物搬运队伍里的人恰好有蛇形纹身。
拼凑起来的各种事件,为什么看起来越来越乱。
“林白,”她突然打断汇报:“中央仓库里找到的戏院照片里和方彦君交谈的斗篷人,身形当真像少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不。”林白的声音带着迟疑:“现在细看......那人比少帅矮半头,肩膀更单薄。”
杜妙君指尖发冷。
“你带着照片去医院,我也立刻去。”
她挂断电话,给严伯去了一个内线电话:“严伯,准备车,和警卫员,我要立刻去医院。”
“看好孟羽柯。不能让她离开别院半步。”她冷声道。
随即,整理好衣物,下楼。
孟羽柯不知何时己站在廊下,正透过半开的窗缝冲她微笑。
“夫人,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
她指尖抚过窗框上新漆的雕花:“有什么事需要如此着急处理?”
杜妙君未曾停下脚步,她语气淡淡的道:“孟小姐,在别院好生休养,病刚好,就别在风口吹风。”
夜色如墨,
医院走廊的灯光在杜妙君脚下投下细长的影子。
她步履匆匆。
推开病房门时,蒋丞正靠在床头。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底的阴郁在看到杜妙君的瞬间消散。
“来了。”他声音沙哑,似久别重逢般的期待。
杜妙君刚坐下,就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二哥还活着!”他低沉的声音随着呼吸间拂过她的耳边。
杜妙君不知如何安慰,蒋丞并未提过蒋家二公子的事。
她轻轻抚着他的背脊。
“二哥的名讳叫什么?”她轻声问道。
蒋家二公子也在德国待过,德国华人圈小,说不定她见过。
“蒋明杰。”
“不过。”蒋丞抬起身:“孟羽柯讲他在德国化名孟柯。”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林白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司令,夫人。”他快步走近,从档案袋中取出那张照片。
杜妙君接过照片,与蒋丞一起仔细查看。
照片上,斗篷人的身形确实比少帅矮小,但站姿挺拔,显然受过严格训练。
“这不是少帅。”蒋丞突然道,指尖点在斗篷人微微露出的手腕上:“少帅左手腕有疤,这人没有。”
他仔细瞧着那斗篷人,背影看不出形体。
但那隐隐可见的侧面,很像他熟悉的人。
“这个斗篷人像我二哥蒋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