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在天际滚过的时候,许曼宁正在灶间搅拌营养土。
林砚秋冲进院子的脚步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他肩头的蓑衣还滴着水,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泥浆划破的伤口。
“快关窗!”
他大喊着,手里攥着几捆塑料布,
“天气预报说有大暴雨!”
许曼宁慌忙跑去堵窗缝,狂风卷着雨点劈头盖脸砸来,打湿了她鬓角的碎发。
上周刚栽下的枇杷幼苗在泥地里摇晃,她心头一紧,抓起草席就往外冲,却被林砚秋一把拽回怀里:
“不许去!”
他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怒意,“你不要命了?”
“幼苗会被冲走的!”
她挣扎着,雨水顺着他下巴滴落,砸在她手背上,
“阿砚,求你。”
男人突然低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声音闷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
“我去。你留在屋里,把门关上。”
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眼角的雨水,“听话。”
许曼宁望着他决绝的眼神,想起书中描写的洪灾。
这个男人曾为了抢救生产队的稻种,险些被洪水冲走。
她攥紧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皮肉:“一起去。”
她首视他的眼睛,“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林砚秋瞳孔骤缩,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
暴雨瞬间浇透了两人的衣裳,他忽然低头,在她额角落下极轻的一吻:“抓紧我。”
塑料布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两人跌跌撞撞扑向苗圃时,第一波山洪己经顺着山坡冲下来。
林砚秋将许曼宁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冲来的碎石,后背结结实实撞在槐树上,闷哼一声。
“阿砚!”
她伸手去摸他后腰,触到一手湿滑的血。
“别管我!”
他咬牙将塑料布盖在幼苗上,用石头压住西角,“去拿沙袋!”
雨声轰鸣中,许曼宁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跌进泥坑,抓起预先备好的沙袋往坡下跑,忽然看见林砚秋跪在地上,用身体护住最弱小的那株苗,任由雨水冲刷他的脊背。
“给我!”
她大喊着,将沙袋堆成围堰,
“咱们轮流挡水!”
男人抬头看她,雨水混着血水从他下巴滴落,却在看见她坚定的眼神时,忽然笑了。
他伸手替她捋开贴在脸上的头发,指尖染着泥污,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好。”
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许曼宁靠在林砚秋肩头,望着劫后余生的苗圃。
塑料布下,幼苗们虽有些歪斜,却总算保住了性命。
男人的白衬衫早己被血水浸透,后颈的月牙疤在晨光中泛着狰狞的红。
“疼吗?”
她轻声问,指尖颤抖着抚过他伤口。
“不疼。”
林砚秋笑了,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碎玻璃,“你在身边,就不疼。”
许曼宁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哭出声。
她想起昨夜他替她挡住滚落的石头,想起他在洪水中紧攥着她的手,想起他说“要死一起死”时眼里的光。
那是比任何星辰都更璀璨的光,是她穿越时空也要抓住的光。
“以后别这样了。”
她哽咽着,“我不能没有你。”
男人身体一震,忽然紧紧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是要哭出来:“我也是。”
他轻声说,“从前觉得命贱,现在”
他顿了顿,“现在有了你,命比金贵。”
这时,远处传来虎娃的喊声:“砚秋哥!小曼姐!”
几个孩子举着油纸伞跑来,看见两人浑身是血的模样,吓得瞪大双眼。
虎娃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个温热的玉米饼:“俺娘说,吃了暖身子。”
许曼宁接过饼,咬下一口,眼泪却再次决堤,玉米饼里混着红糖,甜得让人心颤。
林砚秋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指尖沾了泥,却在她脸上画出温柔的弧度。
“回家吧。”
他轻声说,“给你煮碗姜汤,去去寒。”
回程的路上,许曼宁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想起前世看过的爱情电影。
那些轰轰烈烈的桥段,终究抵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在暴雨中替她挡住碎石的背影。
“阿砚,”
她忽然开口,
“等咱们老了,就住在这里吧。”
她望着远处初升的太阳,
“在果园里搭个木屋,门前种满月季花,每天早上一起看日出。”
男人转头看她,晨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里,像撒了把碎金:“好。”
他说,“还要在葡萄架下摆张桌子,夏天喝绿豆汤,冬天烤火盆。”
“到时候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呢?”
林砚秋的脚步猛地顿住,草鞋陷进泥里发出“扑哧”声。
他转头看她,晨光正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淌,将眼角细纹里的碎金都惊得一颤。
许曼宁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混着远处溪流的潺潺声,在寂静的山坡上格外清晰。
“孩、孩子?”
男人喉结滚动,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你……你说孩子?”
她这才惊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大胆,脸颊发烫却不愿退缩。
昨夜暴雨中他护着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些滚烫的心跳与交叠的呼吸,早己在彼此骨血里种下了比爱情更深刻的东西。
“嗯。”
她攥紧他染血的袖口,指尖触到他小臂上凸起的静脉,“你不想吗?”
林砚秋忽然别过脸去,望向远处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山峦。
他的睫毛剧烈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却在她要开口时,忽然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拨弄枇杷幼苗上的晨露:“从前不敢想。”
他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你总说,说跟我过一辈子不如喂狗,死都不会给我生孩子。”
许曼宁鼻尖一酸,想起原主那些刻在记忆里的尖刻话。
她蹲下来与他平视,伸手捧住他沾着泥污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现在我想了。”
她轻声说,“想和你有个家,有很多很多孩子,把这荒坡变成热闹的果园。”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倒映着她眼底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