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砚秋拿来一块桂花糕。
她想起阿兰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想起原主曾为了一块奶油蛋糕对林砚秋撒泼,喉咙不由得发紧。
“好吃吗?”
林砚秋望着她发亮的眼睛,耳尖泛红。
“好吃。”
她将剩下的半块塞进他嘴里,
“比阿兰的手表好看。”
男人被逗得咳嗽起来,糕渣喷在她发梢:“傻丫头,手表哪有吃的实在。但是你喜欢的话,等我们有钱了,我就买给你。”
他伸手替她摘去糕渣,指尖划过她眉梢,
“你啊,以后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努力给你买。”
许曼宁望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昨夜他在烛光下补鞋的场景。
这个男人总能把最朴素的承诺,说成最动人的情话。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糖纸,忽然有了主意:“阿砚,咱们把糖纸攒起来好不好?”
“攒那干啥?”
“叠星星。”
她眼里泛起笑意,
“一颗星星许一个愿,等攒够一玻璃瓶,咱们的愿望就都能成真。”
林砚秋望着她手里的糖纸,想起十西岁那年,她替他赶跑坏孩子后,塞给他的那颗水果糖。
糖纸被他夹在字典里,至今还带着淡淡的橘子香。
“好。”
他轻声说,“从今天开始攒。”
许曼宁将攒了一天的糖纸放进玻璃罐,月光穿过糖纸,在墙上投出七彩的光斑。
男人忽然伸手,将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
“知道我今天最高兴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
“看你怼阿兰时的模样。”
他轻笑出声,“像只护崽的小母狼。”
许曼宁被逗得笑出泪来,捶了捶他的胸口:“还不是因为你招蜂引蝶。”
“只招你这一只。”
林砚秋低头吻了吻她发顶。
玻璃罐在月光下渐渐装满,糖纸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的虫鸣。
暴雨过后的枇杷幼苗蔫头耷脑地伏在泥水里,叶片上凝着浊黄的泥浆,嫩茎被打得东倒西歪,像一群刚经历过恶战的小士兵。
林砚秋蹲在苗圃前,指尖抚过幼苗蜷曲的叶脉,触感比晨露还要凉薄,那是被冷水泡透的征兆。
“得把烂根挖掉。”
许曼宁攥着铁锹的手发颤,铁锹头磕在石头上迸出火星,
“去年学的扦插法,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男人没说话,只是弯腰用双手捧起幼苗周围的泥土。
泥浆顺着指缝滴落,露出根系上发霉的斑点,像撒了把碎墨。
许曼宁想起半个月前它们刚破土时的鲜嫩模样,鼻尖一酸,忽然转身去提水桶:
“用草木灰水冲冲,或许能杀菌。”
“小心!”
林砚秋忽然喊住她,“水里有蛭虫!”
话音未落,许曼宁脚踝己爬上几条褐红色的小虫,正贪婪地钻进皮肤。
她惊叫着甩脚,却被林砚秋一把抱到田埂上。
男人二话不说,低头用牙齿咬住蛭虫尾部,生生扯了下来,血水混着泥土在他嘴角蜿蜒:“没事了。”
他闷声说,“小时候在水渠里常被咬,死不了人。”
许曼宁望着他泛青的胡茬和沾血的嘴唇,想起书中描写的“糙汉柔情”。
她摸出裤兜的手帕替他擦嘴,触到他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以后别这样了,我怕。”
“怕啥?”
林砚秋抬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泥点,
“你比这些苗金贵,要是你倒下了,谁来教我种果树?”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苗圃,两人跪在滚烫的泥土里分苗、剪根、重新栽种,汗水滴在幼苗叶片上,蒸腾出细微的白雾。
许曼宁的衬衫早己湿透,后颈被晒得刺痛,却在看见林砚秋后背的汗碱时,忽然笑出声:
“阿砚,你背上像画了地图。”
“那是咱的新版图。”
男人头也不抬,指尖熟练地裹着稻草护根,
“等这些苗活过来,就是咱们的千军万马。”
黄昏时分,虎娃抱着个瓦罐跑来,里面装着婶子熬的绿豆汤。
林砚秋揭开盖子,先盛了一碗吹凉,才递到许曼宁手里:
“先喝,我去看看抽水沟挖通没。”
许曼宁望着他走向水渠的背影,蓝布衫被汗水浸得半透,勾勒出宽厚的肩膀和精瘦的腰。
她想起前夜暴雨中,这个背影如何替她挡住碎石,如何用身体护住幼苗,眼眶不由得发烫。
“小曼姐,苗会死吗?”
虎娃蹲在她身边,手里攥着棵蔫掉的幼苗。
“不会。”
许曼宁摸了摸他的头,将幼苗重新栽进土里,“你看,它的根还在使劲往下钻呢。”
暮色漫过果园时,林砚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手里多了把野花。
淡紫色的二月兰,沾着新鲜的露水。他将花插进罐头瓶,放在刚栽好的幼苗旁:
“听老人说,花能给苗壮胆。”
她伸手握住他满是泥污的手,将指尖贴在他掌心的茧子上:
“阿砚,你说咱们像不像在养孩子?”
男人低头看她,眼里映着天边的火烧云:
“比养孩子还金贵。”
他说,“这是咱们拿命换回来的。”
夜风带来远处的蛙鸣,新栽的幼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回应这场与命运的拔河。
许曼宁靠在林砚秋肩头,闻着他身上混着汗水和草香的气息,忽然觉得那些被暴雨打蔫的叶片,此刻竟像极了他们。
伤痕累累却又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