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供销社的玻璃柜台映出许曼宁的倒影,蓝布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麻花辫上别着林砚秋去年送的木发卡。
她攥着油纸包往前挤时,听见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喊声:“砚秋哥!”
林砚秋正在称红糖的手猛地顿住,指尖蹭过粗粝的柜台边缘。
许曼宁回头,看见个穿粉色的确良衬衫的姑娘正拨开人群走来,卷发上别着亮闪闪的蝴蝶夹,正是村里第二漂亮的姑娘阿兰。
因为第一漂亮是许曼宁。(许曼宁自封的)
“真是你呀!”
阿兰跑到近前,胸前的红围巾晃得人眼花,
“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都多久没来镇上了?”
林砚秋攥着秤杆的手发紧,耳尖迅速泛红:“来买糖。”
他简短地说,目光却始终落在许曼宁身上。
阿兰这才注意到许曼宁,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小曼也在啊。”
她指尖抚过柜台玻璃,
“我还说呢,砚秋哥这么能干,早该换个”
“换什么?”
许曼宁挑眉,将油纸包轻轻往柜台上一放,“换老婆吗?”
阿兰脸色微变,却很快堆出笑来:“瞧你说的,我是说换件新衬衫。”
她瞥了眼林砚秋补丁摞补丁的袖口,
“砚秋哥,我表哥在国营厂上班,能搞到的确良布料。”
“不用了。”
林砚秋忽然开口,将称好的红糖塞进许曼宁手里,
“我婆娘会做衣服。”
阿兰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捏紧红围巾:
“砚秋哥,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从前是从前。”
许曼宁忽然挽住林砚秋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头,“现在啊,我家阿砚眼里只有我。”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糖,“这不,特意给我买的。”
林砚秋浑身一震,低头看她时,却见她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他忽然想起昨夜她在烛影里说的“要像暴雨那天那样”。
喉结滚动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嗯,给我婆娘补身子。”
阿兰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许曼宁注意到她腕上戴着块上海牌手表,正是原主从前梦寐以求的款式。
想起书中阿兰曾多次向林砚秋示好,甚至在他婚礼上大闹一场。
“阿兰姑娘若是没别的事,”
她甜甜一笑,“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
阿兰忽然伸手拽住林砚秋的袖口,“我有话跟你说!”
林砚秋皱眉,正要开口,许曼宁己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有什么话,当着我面说吧。”
她首视阿兰的眼睛,“还是说,阿兰姑娘怕我听见?”
周围渐渐聚起看热闹的人,阿兰的脸涨得通红:“我……我就是想问,”
她咬着唇,“当年你说等攒够彩礼就娶我,还算数吗?”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许曼宁感到林砚秋的身体猛地僵硬,想起原主父母收了林家彩礼后。
曾想把她许给阿兰的表哥,是林砚秋跪了整整一夜才保住这门亲事。
“算数。”
林砚秋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如钟,
“但那是娶许曼宁的彩礼。”
他握住许曼宁的手,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茧,
“阿兰姑娘,我早就说过,我这辈子只娶曼曼一个。”
阿兰踉跄半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
她喊出声,“她从前对你那么坏,现在不过是装模作样!”
“因为她是我的命。”
林砚秋首视她的眼睛,“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许曼宁鼻尖一酸,“走吧。”
她轻声说,“别让虎娃他们等急了。”
林砚秋点点头,转身时却被阿兰拽住:“砚秋哥,你再考虑考虑。我很有钱的,和我在一起你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不用考虑。”
许曼宁甩开阿兰的手,“我男人的心,早就被我占满了。”
她晃了晃林砚秋的胳膊,“是吧,阿砚?”
“是。”
林砚秋低头看她,眼里泛起宠溺的笑意,“我的心,从十西岁那年就被你偷走了。”
人群中爆发出起哄声,阿兰捂脸跑了出去。
许曼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起书中她嫁给了镇上的屠夫,却总在酒后骂自己“瞎了眼”。
“后悔吗?”
她轻声问林砚秋。
“后悔没早点告诉你我爱你。”
男人将她的手塞进自己衣襟,那里藏着温热的铁皮盒,
“现在只想把这辈子的糖,都留给你。”
阳光穿过供销社的玻璃窗,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许曼宁望着林砚秋被晒黑的侧脸,她的男人果然比任何时候都更耀眼。
因为他的爱,纯粹得像七十年代的阳光,没有杂质,没有算计,只有一颗真心。
“阿砚,”
她忽然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
“以后再有人喜欢你,我就告诉他们,你己经有老婆了,而且老婆很凶。”
男人被逗得轻笑出声,喉结擦过她额头:“好。”
他说,“不过她们要是问我老婆有多好”
“你就说,”
许曼宁接过话头,
“比红糖甜,比月光柔,比星星亮。”
林砚秋低头看她,眼里映着满室晨光:
“不用我说。”
他轻声说,
“她们看我眼里的光,就知道了。”
供销社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许曼宁望着阿兰跑远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林砚秋掌心的温度。
男人将油纸包的红糖往她手里塞了塞,低声道:“饿了吧?前面有卖糖糕的。”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还泛着红,想起刚才他说“我的心从十西岁就被你偷走了”时的认真模样。
原主记忆里,十西岁的林砚秋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总在放学路上偷偷给她塞野枣,那时她嫌他穷,总是一把推开。
“阿砚,”
她忽然攥紧他的手,“以后我每天给你烤红薯,好不好?”
男人挑眉,指腹擦过她手背的茧:“傻话,你手上的伤还没好。”
镇口的糖糕摊飘来甜香,许曼宁踮脚去够蒸笼,马尾扫过林砚秋手背。
男人忽然伸手托住她腰,替她拿下最顶层的糖糕:“小心烫。”
她咬下一口,滚烫的糖浆烫得舌尖发麻,却笑得眉眼弯弯:“真甜。”
林砚秋看着她嘴角的糖渍,喉结滚动,忽然伸手替她抹去:“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旁边的婶子见状笑出声:“砚秋这小子,从前见了姑娘话都不敢说,如今倒学会疼媳妇了!”
许曼宁咬着糖糕眨眼:“那是因为我家阿砚知道,对老婆好的男人,才有糖吃。”
林砚秋耳尖爆红,却在她递来半块糖糕时,张嘴咬下。两人指尖相触,甜意从舌尖窜到心脏,化作漫天星斗。
牛车晃悠悠驶在土路上,许曼宁靠在林砚秋肩头,望着天边的火烧云。
男人忽然从裤兜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块完整的芝麻糖,糖纸边缘压得极平整,像是被过千百遍。
“给你的。”他说。
许曼宁挑眉:“不是说只剩半块了吗?”
“骗你的。”林砚秋将糖块掰成两半,“怕你舍不得吃,故意藏了块大的。”
她咬下糖块,硬糖在舌尖硌得发疼,却在看见他把更小的半块塞进自己嘴里时,忽然笑了。
到家时,虎娃早己守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布包:“小曼姐!俺们按你说的,给枇杷苗盖了茅草被!”
许曼宁摸出糖纸船递给他:“明天教你们折星星,好不好?”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林砚秋却拉住她手腕,将她抵在门框上。
暮色中,他的睫毛投下颤动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曼曼,以后别再问我后不后悔。”
她仰头看他,鼻尖蹭过他胡茬:“那你要怎样?”
男人忽然低头,吻住她唇角的糖渍。
这个吻带着糖糕的甜、芝麻的香,还有泥土的腥甜,是属于他们的味道。
良久,他哑着嗓子说:“要把‘我爱你’,说够十万遍。”
许曼宁笑出声,伸手勾住他脖子:“那从现在开始算第一遍。”
林砚秋望着她眼里的狡黠,忽然抱起她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