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里的北斗七星化作七点银芒,许曼宁忽然伸手握住林砚秋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脉搏的跳动和星子的轨迹一样坚定。
男人的呼吸拂过她耳后,带着桂花糕的甜:“看到勺子柄了吗?老人们说,对着它许愿特别灵。”
她望着镜片里流转的星光,想起十西岁那年他偷塞给她的野枣,想起昨夜他在泥水里搭棚的背影,轻声说:“我许愿”
“嘘”林砚秋用指尖按住她嘴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从背篓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块完整的芝麻糖。
许曼宁咬下糖块,硬糖在口腔里碎成星屑,甜意混着薄荷的清凉漫上舌尖,原来他特意去镇上换了她最爱的口味。
男人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从裤兜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枚用桃核刻的戒指,纹路刻着歪歪扭扭的“曼”字。
“上次赶集学的。”
他耳尖爆红,却仍将戒指套上她无名指,“等将来有钱了,给你换金的。”
戒指带着体温,磨得光滑的桃核贴着皮肤,像他掌心的茧子般让人安心。
许曼宁望着星空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脏快速的跳动。
下山时,阳光己铺满苗圃。
虎娃举着树枝跑过来,身后跟着拎着腐叶土的周大爷:“小曼姐!砚秋哥!俺们给苗盖了‘被子’!”
许曼宁蹲下身,看见每株幼苗旁都堆着细碎的腐叶,像撒了层金粉。
“得教你们认菌根。”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看,这些白色的丝状物,能帮树苗吸收养分。”
林砚秋靠在老槐树上,望着她认真讲解的模样。
“阿砚,”
她忽然转头喊他,“过来帮忙翻土。”
男人笑着起身,铁镐挥出的弧度惊起几只蝴蝶。
阳光穿过他汗湿的衬衫,在后背映出古铜色的肌理,像尊行走的雕塑。
许曼宁望着他和虎娃们笑闹的模样,觉得此刻的生活比任何学术成就都更真实。
那些藏在土壤里的秘密,比显微镜下的世界更辽阔。
夜晚的苗圃浸在月光里,许曼宁坐在老槐树下,借着煤油灯整理糖纸。
林砚秋蹲在她身侧,用玻璃罐分装彩色星星:“粉色给二丫,蓝色给虎娃,黄色给柱子那小子,省得他总抢别人的。”
她笑着摇头,指尖抚过一张橘色糖纸,那是今天吃的桂花糕包装纸。
后半夜,许曼宁被雨声惊醒。
她摸向身边,却发现林砚秋又不见了。
抓起油灯跑到苗圃,只见男人正冒雨加固塑料棚,头发和衣服全贴在身上,像棵被暴风雨打湿的树。
她冲过去替他撑伞,“发烧刚好又淋雨!”
“幼苗怕涝。”
他头也不抬,继续用草绳捆扎棚架,“去年李叔家的桃苗就是被水淹死的。”
雨幕中,两人的影子被油灯拉得老长,在泥水里交叠成一幅画。
许曼宁想起山顶的望远镜,想起他刻的桃核戒指。
爱情不是逃避风雨,而是学会在风雨中,为彼此撑起一片天空。
玻璃瓶里的糖纸星星在雨中轻轻摇晃,像无数只提着灯笼的萤火虫。
许曼宁靠在林砚秋肩头,听着雨声和心跳声交织,觉得每滴雨水都在为他们的故事伴奏,每颗星星都在见证他们的根系,如何在黑暗中越缠越紧,长成永不倾倒的森林。
雨停后的清晨,许曼宁蹲在屋檐下磨镰刀,目光不时扫过里屋熟睡的林砚秋。
男人的衬衫挂在绳上,后颈的纱布渗出淡淡血迹,那是她昨夜替他重新包扎的伤口。
想起书中提到的“收蘑菇的外地人”,她攥紧镰刀柄,往竹篓里塞了块硬饼。
“曼曼?”
林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去哪儿?”
她转身时己换上轻快的笑:“去后山捡菌子,虎娃说昨儿看见松树下长了野蘑菇。”
她晃了晃竹篓,“中午给你熬汤补身子。”
男人挑眉,显然不信:“捡菌子带镰刀?”
“怕遇到蛇。”
她俯身替他掖好被子,指尖蹭过他掌心的茧,“乖乖躺着,我很快回来。”
后山弥漫着雨后的薄雾,许曼宁踩着腐叶往松树林走。
记忆中的课本里,野生菌菇的分布图渐渐清晰,她在松树下蹲下,镰刀轻轻拨开杂草。
果然有几簇灰褐的平菇,菌盖边缘还凝着露珠。
“找到了。”
她轻声自语,小心翼翼地将蘑菇放进竹篓。
想起书中提到的“鸡枞菌”,那是市面上的稀罕货,便沿着蚁穴寻找,果然在白蚁窝旁发现几株的菌子,伞盖如斗,根柄粗壮。
雾气沾湿她的发梢,竹篓渐渐装满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溪流声。
想起林砚秋的衬衫己洗得发白,便绕到溪边,用鹅卵石捶打带来的皂角,泡沫混着松针香,在水面漾开,像撒了把碎银。
正午的集市人声鼎沸,许曼宁攥着竹篓挤到角落,一眼望见穿灰布衫的外乡人。
他胸前挂着“收购山货”的木牌,正蹲在地上挑拣野莓。
“同志,要蘑菇吗?”
她掀开草帘,露出鲜嫩的平菇和鸡枞,“刚采的,还带着露水。”
外乡人眼睛一亮:“鸡枞!这可是好东西!”他捏了捏菌柄,“咋卖?”
“平菇五分一斤,鸡枞”
她想起供销社的物价,“两角?”
“太贵了!”
外乡人咋舌,“一角五,我全要了。”
许曼宁正要还价,忽然瞥见街角的布摊靛蓝色的确良布料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正是林砚秋去年提过的“耐穿料子”。
她咬咬牙:“成交。但您得再帮个忙”
当许曼宁背着布包回到家时,林砚秋正倚在门框上咳得首不起腰。
他望着她湿透的裤腿和沾泥的鞋尖,忽然沉下脸:“不是说捡菌子?这是去钻山沟了?”
她不答话,从布包里掏出块酱牛肉,那是用卖鸡枞的钱买的,又摸出件蓝布衫:
“试试,新的。”
男人愣住:“哪儿来的钱?”
“卖蘑菇赚的。”
她将牛肉塞进他手里,“尝尝,供销社的酱牛肉,你从前总说闻着香。”
林砚秋望着油润的牛肉,忽然抓住她手腕,触到她掌心新磨的水泡:“是不是去采鸡枞了?后山蛇多,你不要命了?”
许曼宁这才想起裤腿上的齿痕,今早被野蔷薇划的。
她轻轻抽回手,展开的确良布料:“看,给你做衬衫的料子,还有给我的花布”
“胡闹!”
男人声音发颤,却在看见她眼里的期待时,忽然放软了语气,
“以后要采菌子,叫上我。”他摸了摸布料,“颜色倒像你眼里的星光。”
夜晚,煤油灯在窗台上投出暖黄的光。
许曼宁坐在缝纫机前,指尖在布料上游走。
林砚秋靠在她肩头,替她穿针引线,想起小时候看母亲做衣服的场景,
那时他总盼着有件新褂子,如今却觉得,看心上人缝衣的模样,比穿新衣服更暖。
“袖口要放宽些,你抡铁镐时方便。”
她头也不抬,指尖在布料上画出弧度,“领口绣朵蒲公英吧,像你给我敷的药。”
男人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从铁皮盒里摸出颗水果糖,掰成两半:“累了就吃。”
糖块在齿间碎开,甜意混着布料的浆洗味,
窗外,北斗七星悄然升起,像柄银勺盛着人间烟火。
林砚秋替她披上外套,指尖划过她后颈的碎发:“冷吗?”
她摇头,举起缝好的袖口给他看:“明天就能穿了。”
男人望着布料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忽然轻笑出声:“像星星落进了袖口。”
许曼宁抬头看他,发现星光正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眼里,碎成她熟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