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那日,许曼宁揭开蜂箱盖时,琥珀色的蜂蜜正顺着巢脾往下淌。
林砚秋慌忙用搪瓷盆接住,指尖蹭过,尝了尝便笑出泪来:“真甜,比咱们攒的水果糖还甜。”
她望着他沾着蜂蜜的指尖,想起去年今日,他们还在荒坡上捡石头。
此刻搪瓷盆里的蜂蜜晃着阳光,像撒了把碎金,映得他眼底的疲惫都成了勋章。
“先别急着尝。”
她摸出纱布手套,
“得趁热过滤,不然容易结晶。”
男人忽然伸手,用沾着蜜的指尖点了点她鼻尖:“先尝甜头,再干活。”
许曼宁被逗得笑出声,顺着鼻梁滑进嘴角,果然甜得沁人心脾。
远处,虎娃领着孩子们跑来,每人手里都举着玻璃罐:
“小曼姐!砚秋哥!俺们来装蜂蜜!”
“洗手了吗?”
林砚秋板着脸,眼里却藏着笑意,
“先排队,每人只能装半罐。”
“为啥?”
虎娃仰着晒黑的小脸,“俺们帮蜜蜂采过花!”
“因为”
许曼宁将滤好的蜂蜜装进玻璃瓶,
“要留着卖给镇上的供销社,换钱给你们买作业本。”
暮色漫过蜂箱时,许曼宁数着码好的蜂蜜瓶,听见林砚秋在身后倒吸冷气。
她转头,看见他捧着根巢脾,上面竟沾着几星暗红,是混着血的蜂蜜。
“是上次被蜇的伤口。”
男人声音发紧,指尖抚过巢脾,
“血渗进蜜里了。”
许曼宁望着那抹暗红,想起他替她拔毒针时的模样,想起他手臂上的淤青和后颈的月牙疤。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将掌心的茧子贴在自己心口:“这是咱们的勋章。”
林砚秋低头看她,眼里映着蜂蜜的光泽:
“等攒够钱,给你换个金镯子。”
“不要金镯子。”
她摇头,“要把这罐带血的蜜留着,等咱们老了,就着它讲从前的故事。”
男人忽然轻笑出声,将巢脾小心放进搪瓷盆:“好,听你的。”
他说,“不过得先给你补补,听说蜂蜜炖枇杷,治咳嗽最灵。”
夜风带来蜂箱的嗡鸣,许曼宁靠在林砚秋肩头,望着满天星斗。
“阿砚,”
她忽然指着北斗七星,
“你说咱们的蜂蜜,能卖到北京吗?”
“能。”
男人声音坚定,
“等通了公路,咱们就把罐头卖到全中国。”
虎娃忽然举着空罐子跑来,罐底还沾着蜜:“小曼姐!这蜜比俺娘的红糖水还甜!”
“那是因为”
许曼宁刮了刮他鼻尖,
“这是用汗水和心跳酿的蜜。”
林砚秋望着闹成一团的孩子们,忽然伸手将许曼宁的手包进自己掌心:
“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什么?”
“想让时间慢点走。”
他吻了吻她发顶,“想让蜜蜂永远采蜜,想让果树永远结果,想让你永远这么笑。”
木门合上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许曼宁后背抵着粗糙的木板墙,感受着男人掌心的温度从腰间蔓延至脊背。
林砚秋的喉结擦过她额角,呼出的热气混着夜露的清凉,在她耳边碎成星子:
“曼曼,今天王婶说你是……”
许曼宁知道她们都在背后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因为她和林砚秋结婚三年了还没有孩子,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们还一次都没有过。
她伸手按住他嘴唇,指尖触到他颤抖的胡茬。
男人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胸口,那里有颗心脏正撞得肋骨发疼。
他低头凝视她,月光穿过窗纸的破洞,在他睫毛下投下颤动的阴影。
那是三年来无数个深夜,他用指甲掐掌心才勉强压住的欲望。
“我害怕。”
他声音沙哑,
“害怕你像从前那样推开我,骂我‘脏’。”
许曼宁想起原主尖刻的话语像冰锥扎在记忆里。
“现在我要你碰我。”
她说,“像碰你的果树那样,像碰你的蜜蜂那样,轻轻的,却又实实在在。”
林砚秋浑身一震,指腹擦过她下唇时,忽然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
那是他今早特意去镇上买的,想着或许今天能离她更近一点。
他忽然弯腰将她抱起,木床在身下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却盖不住他紊乱的呼吸:
“会疼。”
他贴着她耳垂说,“我会很轻。”
许曼宁望着他眼里的忐忑,伸手解开他蓝布衫的纽扣,触到他心口的温度时,听见他倒吸冷气的声音:“我信任你。”
她说,“就像信任春天会来,蜜蜂会采蜜。”
男人忽然埋下头,在她锁骨落下极轻的一吻,像蝴蝶点水,却在她环住他脖颈时,化作燎原的火。
许曼宁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却又在触到她腰间旧伤时,猛地缩回,那是去年防霜冻时,她跌落水渠留下的疤。
“没关系。”
她轻声说,“你可以碰这里。”
林砚秋抬头看她,眼里的欲望混着心疼,忽然轻笑出声:“曼曼,你知道你有多好吗?”
他说,“好到我不敢相信,这副脏手能碰你。”
“你的手不脏。”
许曼宁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面装着果园,装着蜜蜂,装着我。”
月光忽然穿过云层,照亮枕边的铁皮糖盒。
林砚秋看见糖纸星星在月光下轻轻晃动,想起无数个想她想得发疯的夜晚。
“我爱你。”
他忽然开口,声线轻得像片羽毛,
“从十西岁那年就爱。”
她伸手替他褪去衬衫,“我也爱你。”她说。
木床在夜色中摇晃,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
许曼宁蜷缩在林砚秋怀里,听着他指尖划过自己脊背的声响。
“疼吗?”
他轻声问,指尖擦过她的眼角。
“不疼。”
她将脸埋进他脖颈,嗅到混着汗水的草木香,
“像被蜜蜂蜇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甜。”
男人轻笑出声,手臂骤然收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以后每天都让你甜。”
他说,“甜到让那些长舌妇知道,咱们的日子,比他们嚼舌根的嘴,要蜜里调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