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曼宁是被林砚秋一路抱着从卫生所回到家里的。
“哟,砚秋这是捧了个金娃娃啊!”
张婶挎着竹篮从菜地回来,看见林砚秋怀里的许曼宁,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
“慢点儿走!曼曼的肚子这么大了,快生了吧,瞧瞧砚秋金贵她这样。”
林砚秋侧脸避开张婶竹篮里晃出的韭菜叶,下巴轻轻蹭着许曼宁发顶:“还有一个半月呢。”
他靴底碾过石板路上的青苔,忽然顿住脚步,前方的土坑被人填了新土,边缘还撒了层细沙。
他望着许曼宁腕间的金镯子在阳光下晃出的光斑,想起今晨柱子在村口挥着锄头的背影。
“张婶您家的蜂蜜吃完没?”许曼宁替林砚秋搭话,指尖拨弄着他衬衫第二颗盘扣,那是她新换的蜂形扣,
“明儿让砚秋给您送两罐槐花蜜去,顺带捎块蜂巢蜜,治您的老咳嗽。”
“哎哟,可别麻烦!”张婶笑得露出缺了颗牙的牙龈,“我家孙子昨儿还说,曼曼酿的蜜比城里买的止咳糖浆好使!”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冲许曼宁眨眼,“不过真该让砚秋多抱抱,我家那口子当年抱我三回,老大生得顺顺当当!”
林砚秋耳尖骤红,却在许曼宁轻笑出声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路过代销店时,王大爷正往墙上贴“蜂星罐头”的海报,看见两人立刻首起腰:“砚秋!镇广播站说明儿要播你们的养蜂经呢!”
“大爷您先忙着。”
林砚秋冲他点头,却在瞥见海报上许曼宁抱着蜂箱的照片时,脚步慢了半拍,照片里的她笑得比蜂蜜还甜,发间别着他送的蜡梅,小腹微微隆起。
“累了?”许曼宁摸了摸他后颈的汗,“放我下来走两步吧。”
“不放。”男人闷声回答,却在路过晒谷场时,忽然转向旁边的蜂箱群。
夕阳的余晖漫过蜂箱,工蜂们正披着金粉归巢,像极了他第一次带她看蜂群时的模样。
“曼曼,”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蜂翼振翅,“等小蜂满月,咱们在晒谷场办个满月宴吧,让全村人都尝尝咱们酿的蜜酒。”
许曼宁望着他眼里跳动的金光,此刻在他眼底酿成了最甜的期待。
她摸了摸小腹,那里的小生命似乎感应到了父亲的喜悦,轻轻顶了顶。
“好啊。”她将头靠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混着的汗味与蜂蜜香,
“到时候你抱着孩子站在蜂箱前,我就告诉所有人,这世上最金贵的‘娃娃’,是咱们用枇杷树,罐头和蜂蜜养大的。”
张婶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混着归巢的蜂鸣。
林砚秋望着远处自家屋顶冒出的炊烟,觉得怀里的重量不是负担,而是岁月馈赠的蜜糖。
那是他的蜂王,他的星辰,他即将出世的小太阳,是他用整个青春酿就的,最甜美的答案。
路过晒谷场时,柱子举着弹弓冲过来,却在看见许曼宁安稳地窝在林砚秋怀里时,忽然红了耳根。
“小曼姐!”他慌忙把藏在背后的野莓往裤兜里塞,“俺、俺去给你摘了最甜的”
“傻小子。”许曼宁轻笑,指了指他裤兜渗出的紫色汁液,“洗干净再送过来,别沾了草屑。”
林砚秋望着怀里的人,听着西周七嘴八舌的关切,觉得整条村道都飘着蜂蜜香。
路过李寡妇的豆腐摊时,对方忽然往他怀里塞了块热乎的豆腐:“给曼曼补补!我听城里大夫说,孕妇要吃白生生的东西!”
“谢谢婶子!”许曼宁攥着温热的豆腐,望着林砚秋耳尖的薄红,觉得这一路的目光不是打量。
当二丫娘追上来塞给她六个土鸡蛋,当老支书远远喊着“需要帮忙随时开口”,
以前乡亲们在背后的议论,在她日复一日的努力下,终于变成了关切的问候。
“看见没?”林砚秋忽然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咱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有这么多人疼。”
许曼宁望着他眉间的笑意,觉得喉间的蜂蜡都化了。
她摸了摸小腹,那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周遭的温度,轻轻踢了一脚。
路过村口的槐树时,春风卷起片花瓣落在她鼻尖,林砚秋伸手替她拂去,却在指腹触到她肌肤的瞬间,
忽然红了眼眶,原来被人捧在手心的滋味,比他酿过的所有蜂蜜都更甜,更暖。
“以后别总抱着了,怪累的。”
她轻声说,却在看见他固执的眼神时,忽然笑出泪来。
“不累。”男人摇摇头,蓝布衫扫过路边的蒲公英,
“等孩子出生,我要抱着你们俩走这条村道,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林砚秋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才娶到这么好的婆娘,生下这么金贵的娃。”
村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这场关于幸福的宣言。
许曼宁靠在他怀里,听着路过的人偶尔传来的调笑与关心,觉得自己不是被抱着,而是被整个世界的温柔托着,在蜜色的时光里,稳稳地、甜甜地,走向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