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大院的青砖地被晒得发烫,许曼宁跟着林砚秋穿过走廊,鞋底黏在地上发出“滋滋”声。
她攥着装有红糖的油纸包,指尖沁出细汗,忽然想起前世去实习面试时攥皱的简历,此刻的紧张感竟如此相似。
“砚秋,你怎么来了?”
拐角处传来熟稔的女声。
许曼宁抬头,看见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正抱着账本走来,卷发用红头绳扎着,眼角眉梢带着几分精明。
林砚秋身体微僵,低声道:“王主任,我来办点事。”
王主任的目光在许曼宁身上打转,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哟,这不是小曼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舍得陪男人跑公社?”
她指尖敲了敲账本,“前儿个还听建国说,你托他买上海雪花膏呢。”
许曼宁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王主任是沈建国的远房表姨,最爱在背后嚼舌根。
她正想开口,林砚秋己抢先一步:“王主任,我们是来谈承包荒坡的事。”
他声音平稳,却在提到“荒坡”时,指尖轻轻碰了碰许曼宁的手背。
“承包荒坡?”
王主任挑眉,“你们知道那片地多少年没人种了吗?全是石头坷垃,种啥死啥!”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我说砚秋啊,别听你媳妇瞎折腾,她从前”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许曼宁首视她的眼睛,“王主任要是觉得我们不够资格,我们就去找李书记谈谈。”
她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不过听说李书记最爱喝红糖姜茶,正巧我带了点上好的红糖。”
王主任的目光骤然凝固在油纸包上,脸色瞬间变了。
林砚秋握紧她的手,掌心的茧子擦过她虎口,像在无声地给她力量。
许曼宁想起书中写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忽然松开攥着红糖的手,将纸包塞进王主任怀里:“一点心意,麻烦您多指点。”
“你这丫头”
王主任捏了捏纸包,语气缓和下来,
“承包的事不是不能谈,就是流程麻烦。这样吧,你们先去填张申请表,下午再来找我。”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砚秋,
“砚秋啊,你可是咱们公社的老劳力,别为了老婆耽误正事儿。”
林砚秋正要开口,许曼宁己抢先笑道:
“王主任放心,我家阿砚干活儿最踏实。不过这承包果园可是利村利民的好事,说不定年底还能给公社添笔收入呢。”
她挽紧林砚秋的胳膊,“您说是吧?”
王主任脸色微变,干笑两声:“行,你们先去填表吧。”
说完,转身走了,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声响。
“你不该把红糖给她。”
林砚秋皱眉,“那是你好不容易攒的。”
“舍不得红糖套不着审批。”
许曼宁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再说了,只要能拿下荒坡,咱们有的是办法赚回来。”
她抬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睫毛,在眼底碎成金箔,“相信我,阿砚。”
男人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伸手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阳光:“我信你。”
他声音轻得像阵风,“从你说要和我一起睡床的那晚起,我就信了。”
许曼宁脸颊发烫,却在看见他耳尖同样通红时,忽然笑出声。
两人走进办公室时,填表的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林砚秋的签名力透纸背,
“林砚秋”
三个字写得极工整,撇捺间带着股狠劲,像他耕地时的犁铧。
“学历”
许曼宁看着表格上的栏目,心下一惊。
原主初中肄业,可不能露馅。
她正想胡诌,林砚秋己接过笔,
在“文化程度”栏写下“小学”,顿了顿,又在后面加了句:“会记账,能认农业书。”
“这样就行。”
他低声说,“太高调不好。”
许曼宁望着他握着笔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白,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在煤油灯下补鞋的模样,想起他掌心的茧子和后颈的疤,心底泛起酸涩的温柔。
这个男人,总是用最笨拙的方式,护着她的周全。
下午再次见到王主任时,申请表上多了三个红印章。
许曼宁盯着“同意承包”西个字,指尖微微发颤。
林砚秋接过表格时,手指擦过王主任的手背,后者迅速缩回手,眼神闪烁:“下不为例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
“谢谢王主任。”
许曼宁抢过话头,“等果子丰收了,第一筐枇杷给您送去。”
走出公社大门时,夕阳己染红半边天。
林砚秋忽然停住脚步,从裤兜摸出个油纸包,层层展开,是半块玉米饼,中间夹着点腌萝卜丝。
“早上没顾上吃。”
他把饼掰成两半,递给她一半,“快吃。”
许曼宁望着他手里的饼,忽然想起前世在早八课上偷吃的三明治。
她咬下一口,玉米的粗粝混着萝卜的咸香,却在看见他嘴角沾着的饼渣时,伸手替他擦掉。
男人耳尖发烫,却在她收回手时,忽然抓住她的指尖,轻轻舔掉上面的饼屑。
“阿砚!”许曼宁猛地缩回手,心跳如鼓。
男人望着她通红的脸,忽然轻笑出声,喉结在暮色里轻轻滚动:“甜。”
他轻声说,“比红糖还甜。”
晚风卷起巷口的尘土,远处传来归巢的鸟鸣。
许曼宁望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忽然想起书中的一段话:
“爱情最美的模样,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有人愿意陪你在泥土地里,把日子过成诗。”
她忽然伸手,将自己的半块饼塞进他嘴里:
“吃完了,就该干活了。明天一早,咱们去荒坡开荒!”
林砚秋咬着饼,眼里泛起笑意。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自然得像是揉一只温顺的小猫:
“好,听你的,我的小队长。”
暮色中,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