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坡的月光比镇上清亮许多,许曼宁蹲在碎石堆里,指尖抚过沙壤土的纹理。
林砚秋的铁镐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卷起的裤腿上沾着草汁,每一次挥镐都能带起细碎的土块,露出底下暗红的岩层。
“歇会儿吧。”
她递过水葫芦,触到他掌心的汗,
“这样挖下去,天亮也挖不完半亩地。”
男人仰头灌了几口水,喉结剧烈滚动,水珠顺着下巴滴进衣领:“不急,”
他用袖子擦了把脸,“你说过,得先把石头捡干净。”
许曼宁望着满地的砾石,忽然想起看过的《土壤学》教材。
她抓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在月光下转动:
“阿砚,咱们可以试试‘客土法’,去村东头拉些黏土来,和这里的沙土掺着用。”
“啥法?”
林砚秋挑眉,铁镐磕在石头上,迸出火星。
“就是……换土。”
她想了想,“把石头多的地方挖深些,填上肥沃的土,再种果树。”
她指尖划过他手背的老茧,“不过得找辆板车,咱们可能要多跑几趟。”
男人忽然放下铁镐,首起腰时发出“咔嗒”声是腰椎在响。
许曼宁这才惊觉他己弯腰挖了两个时辰,月光勾勒出他脊背的弧度,像张拉满的弓,随时会折断。
“去歇着。”她抢过铁镐,“我来挖。”
“胡闹!”
林砚秋伸手夺过工具,却在触到她掌心时愣住,那里竟也磨出了个淡红的印子。
他忽然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疼吗?”
许曼宁浑身一震,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男人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月光落进他瞳孔,碎成漫天星子:
“以后这种粗活,我来就行。你只管动脑子,嗯?”
她望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之前看过的星空纪录片,此刻他眼里的光,比任何星辰都更璀璨。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将掌心的茧子贴在自己心口:“阿砚,我不觉得这是苦。”
她轻声说,“不是同情,不是可怜,是真的想和你并肩站着,把路走宽。”
林砚秋的喉结抵着她掌心,跳动得像只受惊的鸟。
他忽然起身,从裤兜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半块发硬的芝麻糖:“吃。”
他声音发哑,“甜的。”
糖块在两人之间碎成两半,芝麻的香气混着夜风袭来。
许曼宁咬下一口,硬糖在舌尖硌得发疼,却在看见他把更大的半块塞进她嘴里时,忽然笑了。
原来幸福真的可以这么简单,一块糖,两个人,外加漫天星光。
“阿砚,”
她望着银河的方向,
“等咱们的果树长大了,就在树下搭个葡萄架,夏天可以乘凉,秋天能摘果子。”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伸手指向北斗七星:“那儿,”
他说,“像不像把勺子?我小时候听老人说,对着勺子许愿,能成真。”
“那你许过什么愿?”
林砚秋沉默许久,首到糖块在嘴里化尽,才轻声说:“希望你能看我一眼。”
他转头看她,眼里映着万家灯火,“现在成真了。”
许曼宁鼻尖一酸,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
男人身体猛地僵硬,铁镐“咣当”落地,却在她把头埋进他胸口时,缓缓抬起手臂,将她轻轻圈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震着她耳膜,混着远处的狗吠,织成张温柔的网。
“以后每年今日,”
她闷在他衣襟里说,“咱们都来这儿看星星,好不好?”
“好。”
林砚秋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
“等攒够钱,买个望远镜,带你看更亮的星星。”
这时,山坡下传来脚步声。
许曼宁抬头,看见虎娃抱着个布包跑上来,身后跟着几个村里的孩子:
“砚秋哥,小曼姐!俺们来帮忙啦!”
月光下,孩子们手里的火把噼啪作响,照亮他们晒得黝黑的笑脸。
林砚秋皱眉:“你们咋来了?明天不用上学?”
“俺们放学就来!”
虎娃举起手里的铁锹,“小曼姐说,种果树能换糖吃!”
许曼宁笑着摇头,从兜里摸出把水果糖是今天在供销社用零钱买的。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火光映得他们眼睛发亮,像一群扑棱着翅膀的小兽。
“先捡石头,再分糖。”
林砚秋板着脸,眼里却藏着笑意,
“排好队,别抢。”
火把的红光里,许曼宁看见他蹲在孩子们中间,耐心地教他们分辨沙土和黏土。
他的影子投在山坡上,忽大忽小,却始终温柔地笼罩着这群孩子。
夜深了,孩子们抱着糖纸躺在草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林砚秋坐在许曼宁身边,肩并肩望着银河,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
他忽然伸手,将她的手放进自己衣襟里,那里藏着个温热的铁皮盒,装着给她留的半块糖。
“冷吗?”他轻声问。
许曼宁摇头,感受着他体温透过布料传来。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山坡上的石头堆成了小山,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许曼宁不知道林砚秋从哪里找来的毯子,垫在荒芜的草地上,刚好可以躺下一个她。
这简陋的荒坡,竟比任何宫殿都更让人心安。
“阿砚,”
她靠在他肩头,“你说咱们会成功吗?”
男人低头看她,眼里倒映着万家灯火:“只要和你一起,就没有不成的事。”
他轻轻吻了吻她发顶,“睡吧,天亮了,咱们还要去拉土。”
许曼宁闭上眼,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在这个没有空调、没有WiFi的夜晚,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她知道,身边的男人,会用一生的时间,为她筑起最温暖的巢。
山坡下,火把渐渐熄灭,只剩下满天星斗璀璨。
而他们的梦,正在这片荒坡上,悄悄埋下第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