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许曼宁被露水冻醒了。
林砚秋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男人靠在土堆旁打盹,睫毛上凝着水珠,胡茬儿冒出青黑的尖儿,却仍紧攥着那把铁镐仿佛生怕她醒来时无人搭手。
虎娃揉着眼睛爬起来,裤兜里掉出半块硬饼:“小曼姐,俺娘说你们没吃晚饭”
许曼宁咬了口带着麦香的饼,望着渐渐清晰的山路。
远处传来板车轱辘声,竟是村东头的周大爷赶着牛车来了:
“听说你们要拉黏土?老头子我闲着也是闲着!”
林砚秋猛地惊醒,慌忙去扶车上的麻布袋:“周叔,您咋亲自来了?”
老人往手心里呵气:“你们年轻人懂科学,咱庄稼把式也不能拖后腿!”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挽起袖口,“当年俺爹教我种沙田柚,用的就是客土法。”
晨光中,许曼宁蹲在田垄上做记录。
笔记本边缘卷了毛边,却工工整整记着:“沙土层厚20cm,砾石占比35%,pH值6.8”
林砚秋挑水回来时,见她鼻尖冻得通红,却仍咬着铅笔写写画画,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烤红薯,还冒着热气。
“先吃。”
他用粗粝的拇指抹去她下巴的炭灰,
“昨晚糖吃多了,该垫点热乎的。”
红薯甜得烫嘴,许曼宁却吃得眼眶发酸。
这是她穿越到七零年代的第六天,从最初抱着《土壤学》课本发呆,
到现在能精准判断土壤墒情,竟像是扎根在这里的树,不知不觉生了根。
“阿砚,”
她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坳,
“等果树成林了,咱们教乡亲们种经济作物,比种玉米划算。”
男人弯腰用铁锹拍碎土块,晨光在他汗湿的后颈镀上金边:“听你的。”
他首起腰时,腰椎又发出“咔嗒”声,却在许曼宁伸手揉他腰时,别扭地侧过脸,
“小点儿声,虎娃他们该笑话了。”
正说着,山路上传来嬉闹声。
十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跑上来,每人兜里都装着自家的“宝贝”:
二丫捧来一捧腐叶土,狗剩攥着把向日葵种子,就连最调皮的柱子,都举着个破陶罐。
里面是他娘腌咸菜的老卤,说是“能肥土”。
许曼宁笑出眼泪,蹲下身给每个孩子发作业本:“咱们先测土,再画种植图,好不好?”
虎娃立刻趴在石头上画歪歪扭扭的太阳,柱子把老卤倒进玻璃瓶,郑重其事地贴上“肥料1号”的标签。
林砚秋靠在板车旁擦汗,望着这群在晨光里蹦跶的孩子,忽然想起昨晚许曼宁说的“葡萄架”。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铁皮盒,里面躺着半块芝麻糖,那是留给她的“夜宵”。
日头渐高时,第一车黏土终于铺好了。
许曼宁赤脚踩在松软的新土上,忽然抓起一把土撒向天空:
“阿砚,你看!这土掺了腐叶,颜色像不像红糖水?”
男人接住落在她发间的土粒,忽然凑近她耳边:“比红糖水甜。”
孩子们哄笑着捂住眼睛,虎娃举着树枝当话筒:“砚秋哥耍流氓喽!”
林砚秋耳尖爆红,却在许曼宁伸手勾住他小拇指时,悄悄回握。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
许曼宁望着漫山遍野的碎石与新土,想起课本里的一句话:“土壤是时间的母亲。”
此刻,她掌心握着的不只是沙土与黏土,更是无数个日出月落里,两个人慢慢攒起来的未来。
林砚秋忽然指向山顶:“看,日出了。”
朝霞染红天际时,许曼宁打开铁皮盒,将最后半块芝麻糖掰成两半。
糖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两颗落进人间的星星。
“干杯。”
她碰了碰他的指尖。
男人咬下糖块,忽然俯身吻了吻她额头。
远处传来学校的上课铃,孩子们背着书包往山下跑,惊起几只山雀。
在第一缕阳光里,许曼宁望着身边的男人,忽然觉得这荒芜的山坡,早己开满了看不见的花。
那些用汗水和希望埋下的种子,终有一天会冲破岩层,长成遮风挡雨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