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许曼宁蹲在育苗箱前给苗浇水,鼻尖沁出细汗。
林砚秋扛着竹筐从山下走来,筐里的黏土还滴着水,他特意去河湾挖了最肥的黑土,竹筐把儿在肩头压出两道红痕。
“歇会儿,”
他递过搪瓷缸,里面是放了糖的凉白开,“周叔说下午带几个壮劳力来帮忙筛土。”
许曼宁仰头喝水时,喉结在阳光下轻轻滚动。
林砚秋忽然伸手替她捋开黏在额角的头发,指腹触到她晒得微烫的皮肤,又触电般缩回。
远处虎娃喊着“小曼姐看我逮的蚯蚓”,蹦跳着踩过的土坷垃,惊飞了几只绿头苍蝇。
“别把蚯蚓捏死了!”
许曼宁笑着接过玻璃瓶,里面的蚯蚓正扭成一团,
“这是松土的宝贝,等会儿教你们做堆肥。”
孩子们立刻围过来,二丫举着草叶当教鞭:“堆肥就是就是给土地做饭!”
狗剩往手心里吐唾沫,模仿大人筛土的模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林砚秋靠在核桃树旁卷烟,余光却始终盯着许曼宁。
她挽起的袖口露出细瘦的手腕,却能精准地把腐叶、粪肥和泥土按比例混合,像在调配某种神奇的魔法。
“阿砚,”
她忽然举起一把苗,
“这些草种下去能固氮,比化肥还管用。”
男人掐灭烟头,伸手接过秧苗时,指尖蹭到她掌心的茧子,比昨天又厚了些。
他喉咙动了动,想说“别太累”,却又怕她笑自己婆婆妈妈。
下午时分,周大爷带着几个汉子来了,挑着装满草木灰的竹篓。
“俺们年轻时修水库,啥苦没吃过?”
大爷卷起裤腿就往土里踩,
“曼宁说的‘生态循环’,不就是咱老辈儿的法子?种豆养地,养鸡吃虫。”
许曼宁蹲在一旁做示范,教大家用树枝测量行距。
林砚秋负责搬运石块,忽然听见她惊呼
原来虎娃不小心踩空,摔进了刚翻好的土坑里。
他扔下石块冲过去,却见许曼宁己抱住虎娃,自己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血丝。
“没事吧?”
他声音发紧,蹲下身替她吹伤口。
虎娃吐着舌头跑开,二丫捂着嘴笑:“砚秋哥像给新媳妇上药的样儿!”
男人们哄笑起来,林砚秋耳尖通红,却仍从裤兜掏出块干净的手帕,轻轻缠住她膝盖。
暮色西合时,育苗区终于整出了模样。
许曼宁坐在土堆上,望着排成方阵的育苗箱,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林砚秋递来个烤土豆,表皮焦黑,里面却软糯喷香。
他指尖沾着炭灰,却小心翼翼地剥掉外皮,递到她嘴边。
“明天去镇上买塑料布,”
他擦了擦手,“周叔说后山有片野葡萄藤,咱们可以挖来移栽。”
许曼宁咬着土豆点头,忽然看见北斗七星升上山顶,像极了昨晚他指给她看的那把“勺子”。
夜深人静时,孩子们早己回家,周大爷也赶着牛车走了。
林砚秋躺在板车上抽烟,许曼宁枕着他的外套,望着银河发呆。
他忽然坐起身,从裤兜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块完整的芝麻糖,糖纸在月光下发出细微的脆响。
“给你的。”他说。
许曼宁抬头看他,发现他耳朵红得比晚霞还艳。
糖块在两人之间碎成两半,甜得齁嗓子,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人满足。
林砚秋忽然指着银河某处:“那儿,”他说,“像不像咱的育苗箱?”
她笑了,伸手握住他沾着泥土的手。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山坡下的蛐蛐振翅鸣唱。
在这片被星光浸透的土地上,两个跨越时空的灵魂,正用汗水和温柔,编织着属于他们的星河。
“阿砚,”
她轻声说,
“你知道吗?每粒种子破土时,都会撞碎一颗星星。”
男人转头看她,眼里映着万家灯火:
“那咱们这儿,该有多少星星碎在土里?”
许曼宁靠进他怀里,听着他心跳如鼓。
夜风带来泥土的腥甜,混着他身上的皂角香,她知道,最璀璨的星光,从来不在天上,
而在眼前人眼底,在掌心里的粗粝,在共同埋下的每一粒希望里。
山脚下,萤火虫提着灯笼飞过,照亮了育苗箱上的木牌:“曼秋果园——1975年春”。
夜露渐重时,许曼宁打了个寒颤。
林砚秋见状,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外套下摆盖住她的小腿。
他的掌心隔着粗布裤料传来热度,烫得她耳尖发烫,却又舍不得挪开半分。
“冷吗?”
他的声音擦过她发顶,惊起一串战栗。
许曼宁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着他手背上的老茧。
那些茧子凹凸不平,刻着岁月的纹路,却比任何珠宝都更让她心安。
远处的北斗七星愈发清亮。
“阿砚,”
她仰头看他,月光落进他瞳孔,碎成万千流萤,“你说星星会掉下来吗?”
男人喉结滚动,目光在她唇上晃了晃,又慌忙移向别处:“傻话。”
他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她耳垂,像捏碎一颗的稻粒,
“星星掉下来,就变成咱们种的果子了。”
许曼宁笑出声,温热的呼吸扑在他手腕上。
她想起白天虎娃说的“耍流氓”,鬼使神差地凑近他耳畔:
“那你想不想尝颗‘星星’?”
林砚秋猛地僵住,铁镐从板车上滑落,“咣当”一声惊飞了枝头的夜鸟。
他转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许曼宁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仍鼓起勇气,轻轻踮起脚尖。
他的嘴唇比想象中更粗糙,沾着白天干活时的土屑,却带着烤红薯的甜香。
许曼宁闭着眼,感觉他的手掌死死攥住板车边缘,指节发白如骨,却始终不敢碰她分毫。
首到她伸手勾住他脖子,他才像被烫到般,忽然反客为主。
这个吻笨拙而热烈,带着生涩的侵略性。
林砚秋的鼻尖蹭过她鼻梁,呼吸乱得像刚跑完十里山路,却在她发出…声时,忽然松了力道,转为轻柔的。
他的拇指抵在她后颈,轻轻着那块最…的皮肤,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小鹿。
“可以吗?”
良久,他哑着嗓子问,额头抵着她的,鼻尖还沾着她的发丝。
许曼宁睁开眼,发现他睫毛上凝着水珠不知是露水还是汗。
她忽然笑了,伸手替他摘去头发里的草屑:“原来星星掉下来,是这种味道。”
男人耳尖爆红,忽然低头咬住她指尖,像咬一颗新鲜的草莓:“再胡说”
“再胡说怎样?”
她仰起脸,眼里盛着狡黠的光。
林砚秋喉结滚动,忽然弯腰将她拦腰抱起。
许曼宁惊呼一声,双臂紧紧环住他脖子,闻见他衣襟里藏着的皂角香混着汗味,竟比任何香水都更让人心醉。
他的脚步踩过碎石与新土,月光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棵交缠的树。
“放我下来!”
她笑着捶他肩膀,“虎娃他们要是看见”
“看不见。”
他声音闷在她肩头,却在路过育苗箱时,刻意放慢脚步,“他们只看得见”
“看得见什么?”
男人忽然停下,借着月光认真端详她泛红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她红肿的嘴唇:
“看得见咱们种的星星,开花了。”
许曼宁浑身一震,她将脸埋进他脖颈,感受着他脉搏在皮肤下跳动,像敲着一首无声的情歌。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低鸣,山坡下的蛐蛐叫得更欢了,仿佛整个夏夜都在为他们伴奏。
“阿砚,”
她轻声说,“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要吻你一次。”
男人忽然笑了,胸腔震动着传进她耳膜:
“不止今天。”
他低头轻啄她额头,像吻一朵初开的花,“是每一天。”
夜风裹着泥土的芬芳掠过,吹得育苗箱上的木牌轻轻摇晃。
他抱着她走向篝火余烬,那里还剩半块芝麻糖,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林砚秋坐下来,将她放在腿上,掰下糖块递到她嘴边。
两人的牙齿不小心碰到,甜意从舌尖窜到心脏,化作漫天星斗。
“甜吗?”他问。
许曼宁含着糖块点头,忽然伸手扳过他的脸,将另一半糖渡进他嘴里。
男人瞳孔骤缩,喉结剧烈滚动,却在她舌尖触到他时,发出一声低哑的叹息。
这一次,星星真的掉下来了,
掉进他眼里,溶进她心里,在这片荒芜的山坡上,开出永不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