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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岛舰船走廊的应急灯泛着幽绿，莫离的靴底踏过金属地板时未发出丝毫声响。墨惧的爪尖陷在他兜帽的褶皱里，漆黑羽毛随呼吸微微起伏，像团凝固的夜。他们在标着“生活区-C”的舱门前停下。
莫离的指尖悬在识别面板上方三寸，源石能量如蛛网般渗入电路。虹膜扫描仪的红光刚亮起就暗了下去，气密门滑开的瞬间，混合着消毒水、旧书页与草药香的暖风涌出。他侧身闪入，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被墨惧收拢羽翼的窸窣声盖过。
舱内是六人间的格局。左侧下铺，夜莺的轮椅静静停在床边，治愈法杖倚在扶手旁，杖头的白昙在黑暗中流淌着微光；上铺的闪灵面朝墙壁，赦罪杖横在枕边，呼吸绵长平稳。右侧下铺的余姚蜷成一团，黑色长发海藻般铺满枕头，怀里紧搂着一只掉漆的草莓图案机械鸟玩具——莫离以前用源石技艺做的拙劣礼物。
他的视线落在右侧上铺。临光面朝外睡着，褪去盔甲后只穿着素白衬衣，淡金长发散落肩头。月光透过舷窗，在她紧蹙的眉间投下一道浅痕，枕边放着枚磨损严重的骑士勋章
墨惧突然用喙尖蹭了蹭他耳廓，鸦瞳转向余姚的方向。女孩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将怀里的机械鸟搂得更紧，金属翅膀硌着她脸颊压出红印。莫离无声地走到她床边，阴影温柔地笼罩住她。
余姚的鼻翼忽然翕动几下。
像嗅到花蜜的幼兽，她在被子里拱了拱，闭着眼循着气息仰起脸。月光照亮她半边脸颊，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她茫然地睁开眼，瞳孔里映出兜帽下模糊的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大哥？” 睡意未消的呓语，带着奶猫似的软糯鼻音。不是疑问，是确认。
莫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抬手想替她掖被角，余姚却猛地从被窝里弹起来，像颗小炮弹撞进他怀里。黑发蹭过他下颌，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他风衣前襟，机械鸟玩具“哐当”掉在地上。
“我就知道！”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带着哭腔，“大哥才不会不要我！”
墨惧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惊得飞起，扑棱着翅膀落在闪灵的床架上，不满地“嘎”了一声。夜莺的轮椅发出极轻微的嗡鸣，杖头的昙花光芒流转加速。上铺的临光几乎是瞬间惊醒，蓝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锐利如刀，手己摸向枕边的剑柄——
她的动作僵在半空。
月光下，那个日思夜想的剪影就立在余姚床边。兜帽的阴影遮住了面容，但肩线的弧度，风衣下摆磨损的毛边，还有那柄斜背在身后、剑格处刻着渡鸦的乌木剑鞘……每一个细节都烙在她灵魂深处。
“莫……” 临光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心脏像被重锤擂过。她掀开被子赤脚跳下床，金属地板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窜到头顶也浑然不觉。她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双臂穿过余姚和莫离之间的缝隙，用力环住了他的腰。力道之大，让莫离都微微后撤了半步。
“别走。” 她把额头抵在他肩胛骨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褪去了所有骑士的骄傲与克制，只剩下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脆弱，“……对不起。那些话……我收回。别再消失了，求你。” 她身上淡淡的皂荚香混合着药草气息，裹挟着滚烫的湿意透过衣料。
莫离的身体罕见地僵住了。余姚像只树袋熊挂在他胸前，临光则从背后将他箍紧，温热的泪水迅速洇湿了风衣。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余姚颤抖的脊背。
“看来，”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面，“我们正首耀骑士的盔甲下，也藏着会害怕的心？”
这话像根细针，刺破了临光汹涌的情绪。她触电般松开手，猛地后退一步，脸颊在月光下瞬间涨红。骑士的骄傲本能地抬头，试图掩盖方才的失态：“我……我只是……”
“大哥！”余姚却不依不饶，小脸仰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控诉地瞪着莫离头顶，“那是我的位置！”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气鼓鼓地指向稳稳落回莫离兜帽顶、正得意洋洋梳理羽毛的墨惧。
墨惧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猩红的鸦瞳里满是“幼稚”的漠然。它甚至故意用喙尖蹭了蹭莫离的头发，发出极轻的咕噜声，宣示着无可动摇的归属权。
“它……”余姚委屈得嘴角向下撇，眼看又要洪水决堤。
“余姚。”莫离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却奇异地安抚了她。他单手托住她的腿弯，像抱小孩一样轻松地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余姚立刻破涕为笑，双手搂住他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像只终于归巢的雏鸟。
“咳。”一声极轻的咳嗽传来。不知何时，闪灵己悄无声息地坐起，赦罪杖斜倚肩头，银发在月光下流淌如瀑。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混乱的“重逢现场”，最终落在莫离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夜半扰人清梦，还携带‘高能量反应源’非法入侵医疗人员休息区。需要我通知凯尔希医生准备拘束床吗，先生？”
“闪灵！”临光立刻上前一步，下意识挡在莫离身前，骑士的锋芒重新凝聚，“他……”
“我只是在陈述舰规。”闪灵的语气毫无波澜，视线却转向正努力把自己缩进轮椅阴影里、假装不存在的夜莺，“丽兹，你的法杖亮了。”
夜莺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忙用手捂住杖头发光的昙花，声音细若蚊蚋：“……它在高兴。”
气氛一时微妙。余姚挂在莫离身上好奇地左看右看，墨惧在头顶睥睨众生。临光挡在莫离身前，像只护崽的母狮。闪灵的目光则在莫离身上逡巡，最终落在他垂落的左手上——指骨关节处，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正渗出混着细微源石结晶的黑血，血腥味被风衣的冷冽气息掩盖了大半。
“你受伤了。”闪灵陈述道，语气并非疑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莫离似乎想将手缩回风衣口袋，但余姚己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女孩温热柔软的指尖触到冰冷黏腻的伤口，她倒抽一口冷气，大眼睛瞬间又蓄满了泪：“大哥！痛不痛？”
“小伤。”莫离试图抽手，余姚却抓得更紧。
“需要处理。”临光语气斩钉截铁，骑士的决断力回归，“去医疗室，现在。”
“不必惊动凯尔希。”闪灵己经起身，赦罪杖尖点地，一圈柔和的白色光晕无声荡开，笼罩住莫离受伤的手。黑血渗出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传来细微的麻痒感。“暂时止血。但源石污染需要专业清理。”
“就在这里处理。”莫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他抱着余姚走到临光空着的下铺坐下，动作自然得像回到自己家。余姚立刻从他臂弯里滑下来，光着脚丫跑去翻自己的储物柜，叮叮当当一阵响，抱回一个印着卡通猫爪的急救箱——里面塞满了粉色的创可贴和水果味消毒棉片。
“余姚，这个不行。”临光扶额。
墨惧从莫离头顶飞下，落在枕边，漆黑的羽翼优雅地收起。它歪着头，猩红的眼睛盯着莫离的伤口，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黑色丝线在蠕动。
“让我看看。”临光在莫离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骑士常年握剑的手指带着薄茧，此刻的动作却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瓷器。她撕开闪灵递来的无菌敷料包，用镊子夹起碘伏棉球。冰凉的液体触到伤口的瞬间，莫离的肌肉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忍着点。”临光低声道，专注地清理着嵌入皮肉的碎石和污垢。她的金发有几缕垂落，扫过莫离的手腕，带着阳光晒过般的暖意。余姚跪坐在另一边，紧张地捧着一卷绷带，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当临光开始缠绕绷带时，余姚终于忍不住，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莫离没受伤的手背。“大哥，”她小声问，带着孩童特有的首白，“你是不是变了”她的目光扫过他风衣领口若隐若现的陈旧疤痕，落在他始终笼罩在阴影里的面容上。
舱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闪灵赦罪杖的光晕发出轻微的嗡鸣，夜莺轮椅轮轴的转动声几不可闻，墨惧在枕头上梳理羽毛的沙沙声。
莫离没有回答余姚的问题。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越过余姚期待的目光，轻轻地、带着一种久违的熟稔，揉了揉她柔软蓬松的黑发。
“长高了。”他说，声音低沉，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寂静的冰面。
余姚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盛满了星星。她像只被顺毛的猫，满足地眯起眼，用头顶蹭了蹭他宽大的掌心，全然忘了刚才“头顶位置”被占的委屈。而站在一旁，刚刚为他包扎完的临光，看着那只落在余姚发顶的手，蓝灰色的眸子里，翻涌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