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她记得这个词，但想不起脸，只记得那人的声音低沉、有力、温暖。说出这个词时，她的舌尖尝到了一丝甜味，像是某种记忆中的糖果。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机械臂发出轻微的嗡鸣，收起了机械臂上的手术用具。他走到角落里的一个旧冰箱前，机械手指一阵敲击输入密码，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标签上潦草地写着：
"记忆补丁·灰阶版·无保"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记忆混淆、现实感丧失、癫痫发作"
"试试这个。"他递给她，机械臂的关节处渗出更多黑色液体，"可能能让你回忆起点什么，也可能会疯。愿不愿意，看你自己。"
她接过瓶子，盯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指节锋利，骨感分明，这不是娇养长大的手，是在街头活下来的那种手。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某种蓝色的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
她喝了下去。
喉咙一阵灼痛，液体像是活物般滑入食道，然后在胃里炸开。
她的视野突然被无数碎片占据——
铁皮巷道、裂痕拳馆、一个男人苍老却依旧高大的背影、还有一个带着金属箱子的仓库...
那天，她执意要押送那批"货"。她的腰间别着那个她刚刚摸到的装置，手上戴着绝缘手套。
不卖药，不贩人，不杀幼，她所在的地方的规矩，如果有人和这三方牵扯，一律逐出，若干活的中途发现此类情况，即刻收手，概不负责后续。
那批"货"不是货。
也不是人。
却又像是人。
那装在一个个容器里面的东西。
一个个像是人类幼体，又绝对不会是人类幼体的东西，它们在其中不断地变化着形态，却从未超脱出人形这个定式。
像是光?数据流?或者说...意识?
由于在路上遇到了那些半路劫道的“黑狗”，在一个货物的铁皮外壳被轰掉一块之后，她曾碰过其中的一个容器，指尖留下了"痕迹"。那个容器上好像是标着...标着"019"，当她无意触碰时，容器表面泛起了涟漪般的蓝光。
然后，她便"看见了"。
于是，她被"安排"消失。
画面戛然而止。她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了后背。她的瞳孔剧烈收缩，虹膜边缘泛起不自然的蓝色光晕。
"我看到...一个废弃的工厂，一个汽车，应该是改装之后拿来运货的，有人在和我说话..."她的声音变得奇怪，带着轻微的回声。
“我...我是谁?我怎么...记不清了？”
医生没回应，只是抽出一支旧式记忆笔。记忆笔的尖端闪烁着危险的红光，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财产属于渡鸦"。
"这话问得太早了。"他冷冷道，机械臂慢慢展开，手掌微微张合着，"现在的你，只能算个活下来的未知数。"
"记忆层严重紊乱，可能被人'摘壳'了。"他按下记忆笔上的按钮，笔尖的红光变得更强烈，"手法有待提高，但留了活口...这不合常理。"
"摘壳？"熟悉又陌生的词，她的喉咙像锈住的管子。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太阳穴，那里的纤维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有人专门靠收割'完整记忆'卖给上层模拟厂换仿生币。"他起身，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柜子里堆满了各种奇怪的装置，其中一个还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这样摘除不完整的残壳，通常没人要，但，凡事都有例外...特别是当记忆里藏着某些值钱的东西时。"
"我还能活多久？"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仿佛在问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问题。
医生没回答，只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神经修复组。修复组的金属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像是被反复使用过无数次。他又抽出一支封装着银色液体的注射器，液体在玻璃管中缓慢流动，像是活物。
"看运气。"他低声道，机械臂精准地将注射器插入她颈后的神经接口。"你脑子里那点残留的数据...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保证了你核心的记忆和东西没有被首接拿走，我先试着看能不能搭建你的意识模块，让你恢复行动力，能不能想起来点什么其他的就看命了。"注射器的液体开始缓慢减少，她的瞳孔随之扩大。"是动手的人比较心急没有仔细检查吗？是那些黑耗子吗？手法有些粗糙啊。"
他的义眼突然闪烁了一下，红色光圈急速收缩，机械瞳孔锁定诊所角落。那里堆着一堆覆满灰尘的旧设备，其中一台老式神经扫描仪的显示屏突然自主亮起，苍白的荧光在昏暗的诊所里像一簇鬼火。屏幕上，乱码如蝌蚪般游动，逐渐组成一个模糊的乌鸦轮廓。
"谁？"少女感觉自己突然感应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头下意识地转过去看向源头，声音产生诡异的叠频，仿佛两个人在共用同一副声带。皮肤下浮现的蓝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在锁骨处汇聚成发光的条形码。她的虹膜边缘渗出一圈淡蓝色光晕，像是劣质全息投影的溢色。
医生突然暴起，机械臂关节爆出液压驱动的嘶鸣。他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左手五指裂开，露出藏在指节间的微型电磁脉冲器，对准显示屏就是一记精准的点射。
"滋——啪！"
显示屏表面炸开蛛网状的裂纹，但在完全黑屏前的最后一瞬，那些乱码突然重组为某种坐标编码。
烧焦的电路板冒出青烟，混着诊所里本就浓重的金属腥味，形成一种诡异的甜腻气息。医生的呼吸器发出急促的抽气声，像是老旧的抽风机在超负荷运转。他转向女孩时，机械臂的液压管正在不正常地痉挛，润滑油从肘关节的缝隙渗出，在地面滴出粘稠的黑色轨迹。
"但如果你真和ARCHI级系统扯上关系..."
他的声音突然失真，喉结处的皮肤裂开细缝，露出下面闪着冷光的声波调制器。当再次开口时，声线里混进了某种非人的机械质感，像是通过劣质通讯频道传来的AI语音：
"...那你最好希望，自己永远别想起来。"
诊所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雨声都消失了。只有女孩皮肤下流动的蓝光在墙上投出摇曳的影，那些光影诡异地组成了一串不断跳动的数字——像是倒计时，又像是某个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