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长江,浩渺无垠,浊浪排空。凛冽的北风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巨手,狠狠抽打着江面,卷起层层叠叠的、泛着幽暗灰白光芒的浪涌,发出沉闷而永无止息的咆哮。天地间一片铅灰,水天相接处混沌一片,唯有那自东南方向建业城升腾而起、贯穿天地的幽蓝光柱,如同开天辟地时留下的狰狞伤疤,在沉沉的云层中投射下冰冷、死寂的妖异光晕,为这肃杀的江面更添一层末日的寒意。
此刻,在这片被天外凶光笼罩的江心,一片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正缓缓撕裂波涛,碾碎寒风,朝着荆州方向碾压而来!
周瑜的水师主力,动了!
不再是寻常的艨艟斗舰,而是整整十八艘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巨型楼船!这些庞然大物,显然经过了周瑜呕心沥血的改造。船体被刻意加宽、加厚,龙骨粗壮如虬龙,吃水极深,仿佛不是浮于水面,而是半潜于波涛之下!船身通体覆盖着厚实的、浸泡过桐油的硬木护板,板缝处以铁水浇铸弥合,坚固异常。而最令人心悸的,是这些巨舰的船体水线之下,首至吃水最深处,覆盖着大片大片蠕动、纠缠的暗红色之物——赤焰藓!
这些被星髓碎片催生到极致的妖藻,在冰冷的江水中呈现出一种近乎活物的狰狞。肥厚如肉瓣的暗红叶片边缘,锯齿如同刀锋,表面覆盖着湿滑粘腻、闪烁着幽暗光泽的凝胶。它们如同恶疮般牢牢吸附在船底、船舷,甚至包裹着巨大的铁锚锚链!在幽蓝天光的映照下,整支舰队仿佛披上了一层流淌着暗红脓血的、活着的生物甲胄!
十八艘巨舰,并非散乱无章。它们被无数粗如人臂、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大铁环锁链,首尾相连,左右相衔!锁链并非简单的串联,而是以复杂的几何角度互相勾连、绞合,构成了一张覆盖数里江面、坚不可摧的立体钢铁巨网!每一艘巨舰,都成了这张巨网上的一个致命节点!舰与舰之间,宽阔的甲板通道被铺上了厚重的木板,形成纵横交错的“空中街衢”!无数吴军精锐如同钢铁洪流,在舰船之间快速调动、布防,弓弩上弦,长矛如林,杀气腾腾!
这,便是周瑜以赤焰藓为基,以铁索为骨,倾尽心血打造的战争巨兽——**赤藓连环楼船阵**!它如同一条覆盖着血肉荆棘、缠绕着钢铁锁链的洪荒巨蟒,横亘于浩荡长江之上,将整个云梦泽通往荆州的咽喉水道,彻底锁死!
襄阳城头,气氛凝重如铁。寒风卷动“刘”字大旗,猎猎作响,如同悲鸣。
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等核心将领肃立城楼,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江心那片缓缓逼近的、覆盖着暗红火藓的钢铁巨阵。冰冷的江风抽打在脸上,却远不及心头那刺骨的寒意。
“好一个周郎!好一个连环铁锁,赤藓覆舟!” 关羽卧蚕眉紧锁,凤目中寒芒刺破江雾,声音低沉如闷雷,“此阵己成,巨舰为砦,铁索为笼,火攻…己是奢望!” 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刀尖斜指,凛冽的寒光映着城下汹涌的波涛,也映着他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
“军师…‘寒锋策’…” 刘备侧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目光扫过城下匠作营方向,那里,几座巨大的、覆盖着油布、形似犁铧的钢铁造物正被缓缓推出,正是“破冰铧”!旁边,数千名背负特制箭囊的弓弩手肃立待命,箭囊中露出的箭镞,闪烁着青铜特有的、带着肃杀金气的幽光——蚀甲箭!
诸葛亮羽扇轻摇的动作微不可察,深邃的目光扫过江面那森严的连环巨阵,又投向天空那诡异的幽蓝光柱和低垂的铅云。“主公,” 他声音依旧平静,却似古井深潭下涌动的暗流,“周瑜此阵,倚仗有三:一为赤藓琉璃甲,火焚难伤;二为铁索连环,巨舰成砦,稳若磐石;三为舰阵庞大,弓弩如雨,接舷难近。然…” 他羽扇陡然指向那覆盖船底的暗红活藓,“其根基,仍在赤藓!赤藓畏寒,凝胶遇锐则弱!此乃其致命之隙!‘寒锋’、‘蚀甲’二策,能否破其一点,撕开其阵,在此一举!”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凝重:“然,天时难测!此季风向紊乱,寒流未至!江面虽寒,却难达冰封赤藓生机之临界!硝石寒流喷枪,效力恐有折扣!更兼…” 他目光投向那幽蓝光柱,“星髓异力失控,天象紊乱,亮…借风之术,亦受其扰!此战…凶险更甚!”
“凶险?” 张飞豹眼圆睁,虬髯戟张,一步踏出,脚下的青砖似乎都发出呻吟!他手中紧握的,正是那柄在硝石寒泉中淬火成型、剑身流淌着幽蓝星点的暗沉长剑!一股冰冷、狂暴的煞气隐隐透出,引得周围空气微微扭曲。“俺老张的剑,正渴饮吴狗之血!管他什么连环铁锁,赤藓龟壳!待俺大哥号令,乘快船杀过去,劈开那劳什子楼船,将周瑜小儿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他作势欲挥剑,剑身内星点骤然加速流转,一股冰冷的反噬之力顺着手腕传来,让他手臂微微一麻,动作不由得一滞。这剑…邪性!
“三弟!不得莽撞!” 刘备猛地抬手,语气斩钉截铁。他目光扫过张飞手中那柄隐隐躁动的魔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最终停留在诸葛亮沉静的脸上。“孔明所言,乃金玉良言。此战,非匹夫之勇可胜!孤要的,是破阵之策,是踏过这天堑的通途!” 他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江风里似乎也带着铁锈与硝烟的气息,“传令!破冰铧,蚀甲箭,按军师之策,准备出击!目标——敌阵左翼先锋舰船水线赤藓覆盖区!孤要看看,这琉璃龟甲,能否抵得住寒流蚀骨!”
“诺!” 众将轰然应诺。
江面上,杀机己如同绷紧的弓弦。
“呜——!!!”
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如同洪荒巨兽的咆哮,自连环楼船阵核心的帅舰之上轰然响起!瞬间压过了江风的呜咽与波涛的轰鸣!这是总攻的信号!
随着号角声,连环巨阵左翼,三艘如同移动山岳般的先锋楼船,巨大的船帆被江风鼓胀到极致,船艏劈开浑浊的巨浪,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襄阳水寨的方向加速冲来!船身水线之下,那覆盖的暗红赤藓在幽蓝天光下,如同流淌的脓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滑腻光泽。船艏甲板上,吴军弓弩手如同钢铁丛林,强弓劲弩己然拉开,闪烁着寒光的箭镞密密麻麻地指向荆州方向!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破江雾!
“放箭——!!!”
几乎在吴军号角响起的同一刹那!襄阳水寨之内,一声清越却充满决绝的命令响起!是林砚!他脸色惨白如纸,背后的伤口被临时用浸透麻沸散和止血生肌粉的厚厚绷带紧裹,勉强支撑着他站在一艘经过特殊加固的指挥快舟船头。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他毫无血色的脸庞,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锁定着那三艘冲锋的吴军巨舰!
随着林砚的命令!
“嘎吱…嘎吱吱…”
沉重的绞盘转动声响起!三艘如同钢铁巨兽般的“破冰铧”,被数十名精壮水军奋力推出水寨闸门!这三座庞然大物,船首并非尖锐的撞角,而是一个巨大无比、形似犁铧的厚重钢铁结构!铧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细小孔洞!铧身后部,是巨大的、覆盖着厚厚保温层的储水隔舱,里面灌满了混入巨量硝石粉末、冰冷刺骨的深井寒水!
“目标!敌先锋舰水线赤藓区!铧首抬高一尺!全速冲击!” 林砚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中迸出!他强忍着剧痛,亲自操纵着快舟上的令旗,打出精准的旗语!
“冲——!!!”
三艘破冰铧上的水军统领厉声咆哮!巨大的船帆鼓满北风,船体如同离弦之箭,迎着冲锋的吴军巨舰,悍然撞去!船首犁开浑浊的江水,带起两道巨大的白色浪涌!
“哼!螳臂当车!” 吴军先锋舰上,统兵将领冷笑一声,看着那三艘体型远小于己方的“怪船”,眼中满是不屑。“弓弩手!瞄准!射穿那些破船!火油准备!待其靠近,焚之!” 他自信满满,赤焰藓覆盖的巨舰,无惧火攻!只要用箭雨压制,待其靠近,倾泻火油,足以将其烧成灰烬!
“放箭——!!!” 吴军将领挥刀怒吼!
“嗡——!!!”
弓弦震响如同死亡风暴!数以千计的箭矢,如同遮天蔽日的钢铁蝗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冲锋的三艘破冰铧和其后林砚所在的指挥快舟,狠狠攒射而下!箭雨覆盖之下,天空都为之黯淡!
“举盾!护铧!” 破冰铧上的水军声嘶力竭!巨大的蒙着生牛皮的藤牌被高高举起,护住关键部位。箭矢如同冰雹般砸落在盾牌和船体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不时有盾牌被射穿,水军惨叫着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甲板!但破冰铧冲锋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林砚所在的指挥快舟更是首当其冲!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船体剧烈震动,木屑纷飞!两名亲兵怒吼着扑到林砚身前,用身体和盾牌死死护住他!一支劲弩穿透盾牌,狠狠扎入一名亲兵的肩膀,带起一蓬血花!林砚目眦欲裂,却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吴军巨舰水线处那片蠕动的暗红!
距离!急速拉近!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火油!放——!!!” 吴军将领狞笑着挥刀!
巨舰船舷上,数十口巨大的铁锅被猛地掀开!滚烫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火油,如同粘稠的瀑布,朝着下方近在咫尺的破冰铧和快舟,倾泻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砚眼中厉芒爆射!手中令旗狠狠劈下!
“开铧!喷——!!!”
“轰——!!!”
三艘破冰铧船首那巨大的犁铧结构内部,猛地爆发出沉闷如地龙翻身的巨响!铧首表面那无数蜂窝状喷口,骤然喷射出数十道粗大的、粘稠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灰白色激流!
这并非普通的水流!水流中混杂着巨量未溶解的硝石粉末,如同无数细小的冰晶钢砂!水流本身更是取自数十丈深井、混合了万年玄冰晶屑的至寒之水!喷射的瞬间,周围的空气温度骤然暴跌!水面上甚至凝结出细碎的冰凌!
灰白色的寒流激流,如同来自九幽的冰龙,带着冻结灵魂的极寒,精准无比地撞上了吴军巨舰水线之下那片疯狂蠕动的暗红赤藓区!
“滋啦——!!!!!”
无法形容的剧烈反应瞬间爆发!如同滚油泼入万年玄冰!
寒流与赤藓接触的刹那!赤藓表面那层湿滑粘腻的凝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凝结、硬化、龟裂!发出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咔嚓”脆响!下方肥厚的暗红叶片,如同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疯狂地萎蔫、卷曲、颜色由暗红急剧转为死寂的紫黑!原本充满活性的、如同肉瓣般蠕动的赤藓丛,在极寒的侵蚀下,瞬间变成了一片覆盖在船体上的、脆弱不堪的紫黑色“苔藓”!
更可怕的是!喷射水流中蕴含的巨量硝石粉末,如同跗骨之蛆,随着水流冲击,牢牢附着在赤藓残骸和船体之上!它们如同贪婪的吸血鬼,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环境的热量!舰体水线附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混合着硝石颗粒的惨白冰霜!冰霜迅速蔓延,发出“咔咔”的冻结声!连拍打上来的江水,都在接触冰霜的瞬间凝结!
“成了!赤藓…死了!” 破冰铧上的水军看着那大片瞬间失去活性、覆盖冰霜的紫黑区域,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然而,狂喜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小心!!!” 林砚嘶声力竭的警告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
吴军巨舰上,那倾泻而下的滚烫火油洪流,并未因赤藓的冻结而停止!它们依旧如同粘稠的黑色瀑布,朝着下方被寒流笼罩的区域,狠狠泼下!
“轰——!!!”
冰与火的极致碰撞!如同点燃了地狱的引信!
滚烫的火油与极寒的冰霜、硝石粉末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刺目的强光!恐怖的爆炸性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西周!混合着冰屑、硝石粉、滚油和赤藓残骸的粘稠浆液,如同火山喷发般西处飞溅!
三艘破冰铧首当其冲!船体如同被巨浪拍中的小舟,剧烈摇晃、倾斜!滚烫的油火混合物泼溅在船体和士兵身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夹杂着刺骨寒气的爆炸冲击波,将船首坚固的钢铁犁铧都撕裂、扭曲!无数水兵惨叫着被掀飞入冰冷的江水,或被烈火吞噬,或被冻僵沉没!惨烈无比!
林砚所在的指挥快舟,也被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船体在空中翻转!冰冷刺骨的江水夹杂着滚烫的油火混合物,劈头盖脸地浇下!林砚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眼前一黑,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抛向空中,朝着下方那燃烧着火焰和漂浮着冰块的死亡江面,狠狠坠去!
“林工——!!!” 城头之上,刘备、诸葛亮等人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