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娣归家的暖意尚未驱散土屋的寒,更沉重的阴影便压上心头——招娣和来娣,依旧杳无音信。
破布包里的收据,己经被林晚秋得边缘发毛。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下一行字迹上:
> 货物(女,代号:招弟,约六岁),货款伍佰元整(¥800.00)
> 特征:能干活,不太哭闹(疑似哑)
> 去向:哑羊倌(经手人备注:深山村,有牦牛)
“哑羊倌…深山村…牦牛…”这几个字像冰锥扎进林晚秋心里。
招娣,她的二女儿,被标注为“疑似哑”,卖去了一个养牦牛的深山村!八百块!她记得当时,陈强怎么和王寡妇说的,“哈哈,...看在她还能干活的份上...虽然哑...那还不是更好摆弄...长大了...”这个畜生,他说那个深山村,怎么也跑不出来...
林晚秋越想越气,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
与上次寻盼娣的赤贫不同,这次他们口袋里揣着从恶婆那里“坑”来的五百多块,再加上上次出门剩下的,这些钱让他们有了寻人的底气。
他们还是没舍得去医院,但咬牙在镇上药店买了最好的消炎药粉、祛腐生肌的膏药,还有补气血的便宜草药。
盼娣溃烂的双腿和林晚秋反复发炎的断臂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虽然愈合缓慢,但总算遏制了恶化,疼痛也稍有缓解。张大川的伤腿也敷上了舒筋活络的药膏。
张母狠了狠心杀了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熬成浓浓的汤,逼着盼娣和林晚秋喝下。
隔三差五买点猪骨熬汤,补充油水。盼娣蜡黄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林晚秋的低烧也退了。
尽管如此,重伤初愈的身体远未恢复。盼娣无法下地,林晚秋的断臂依旧无力,张大川的伤腿行走时仍是一瘸一拐,隐隐作痛。他们依然是三个伤痕累累的“残兵”。
“哑羊倌…牦牛…”张大川蹙眉思索,“牦牛…那是顶冷顶高的山里才养的牲口…雪线边上…路远又险。”
深山村!高寒!雪线!林晚秋的心沉甸甸的。这意味着比黑煤窑更远、更冷、更险的绝地!以他们的身体…
“去!”林晚秋猛地攥紧收据,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火焰,“爬也要爬去!招娣不会说话…遭的罪更狠!” 想到“不太哭闹(疑似哑)”那几个字,她心如刀绞。她的招娣,是生生被折磨得不敢哭、不愿说,还是真的…?恐惧啃噬着她。
“走!”张大川用力捶了捶伤腿,仿佛要捶散那顽固的酸疼,“有药顶着,咱…咱慢点走,总能到!”
张母默默将家里最后一点粗粮烙成饼子,又把家里的钱都给他们塞上。“拿着…穷家富路...千万小心…盼娣和宝儿…有我。” 她的目光在儿媳和儿子残破的身体上流连,满是担忧。
几天后,天还没亮透。告别了倚着门泪眼婆娑的盼娣、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的宝儿和强撑的张母,林晚秋和张大川再次踏上征途。
这一次,他们背上的包袱依旧沉重,步伐依旧蹒跚,但眼中多了一份用钱换来的、微弱的身体底气和更明确的寻女地图。
然而,“哑羊倌”如同一个飘渺的鬼影,没有人能知道具置。
他们朝着北方高寒地带走,逢人便打听“养牦牛的深山村”或“哑羊倌”。路人要么茫然摇头,要么警惕地打量他们,讳莫如深。
一个“牦牛村”指向东,走了两天,发现只是个有几头黄牛的小村落,便只能继续找。
进入真正的雪山区域后,环境变得极其恶劣。寒风刺骨,山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步一滑。
干粮消耗得很快,钱买来的药膏也挡不住严寒对伤口的侵袭。张大川的伤腿在寒冷和跋涉中如同灌了铅,每抬一步都牵动着林晚秋的心。
十几天过去,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在茫茫雪山里打转。钱在一点点减少,换来的食物和劣质烧酒只能勉强御寒果腹。
体力在严寒和疲惫中飞速流逝。绝望,比风雪更冰冷地缠绕上来。招娣,你在哪里?这“哑羊倌”难道真是吃人的鬼地方?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就在他们弹尽粮绝,几乎要放弃,蜷缩在一个废弃的猎人木屋里等死时,一个进山采药的老猎户被他们的惨状惊动了。
听他们磕磕巴巴描述“牦牛”、“深山村”、“哑羊倌”,老猎户浑浊的眼睛眯了眯,用烟袋杆指向屋外一座被厚重云雾笼罩、陡峭得如同刀劈斧削般的巨峰:“翻过那道‘鬼见愁’垭口…后面…有个十几户人家的死葫芦沟…好像…听说是养了几头牦牛…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找的‘哑羊倌’…那垭口,邪性得很,这个天…唉…”
希望,在绝境中死灰复燃!那是最后的方向!
他们谢过老猎户,又用钱买了些他带的干肉,朝着“鬼见愁”垭口进发。风雪越来越大,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
必须在天黑前翻过去!
两人互相搀扶,在没膝的深雪中艰难攀爬。凛冽的狂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呼吸都带着冰碴。能见度极低,脚下的路全靠摸索。
就在他们挣扎着爬到半山腰一处覆满厚雪、看似平缓的斜坡时,意外骤生!
林晚秋脚下猛地一滑!被雪下暗藏的石头狠狠绊倒!重心瞬间失控,断臂无法支撑,整个人惊呼着朝旁边被厚雪掩盖、深不见底的山沟摔去!而她摔倒的方向,正正撞向旁边的张大川!
“晚秋!”张大川魂飞魄散!电光火石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护住她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非但不躲,反而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拧身朝着林晚秋摔倒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伸出双臂,死死抱住林晚秋,用自己的后背和身体作为屏障,重重地垫在她身下,朝着雪坡下方滑坠!
“砰!咚!咔嚓!”
两人抱成一团,在厚厚的积雪中翻滚、碰撞!张大川的后背和右腿狠狠撞在一块被雪半埋的坚硬岩石上!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呃啊——!”张大川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林晚秋被他护在怀里,避免了首接撞击岩石和坠沟,但翻滚的眩晕和冲击力让她七荤八素。翻滚终于停下,她挣扎着从张大川怀里爬起,看到他痛苦扭曲的脸,以及那条明显无法动弹的右腿,这是伤上加伤啊!心瞬间揪紧!
“大川哥!你的腿!!”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张大川疼得浑身冷汗涔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抓住林晚秋的手臂,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剧痛和…一丝后怕的庆幸。
好在腿没断!只是这几天怕是不能动了!
风雪更加狂暴,温度骤降。两人被困在半山腰,张大川失去行动能力,林晚秋独臂难支。招娣所在的“哑羊倌”很可能就在垭口之后,近在咫尺,却如同远隔天涯!绝望的风雪,似乎想要把他们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