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汴京的秋日来得猝不及防，晨雾还未散尽，姜禾己在「禾香斋」的小厨房里忙活开来。铜锅里飘着浓稠的桂花蜜，琥珀色的糖汁咕嘟冒泡，甜香裹着金桂的清冽气息，顺着竹窗缝隙飘向熙攘的街道。
她捏起一枚新制的桂花糕，放在鼻尖轻嗅。这几日她反复改良配方，将现代的烘焙技巧融入其中，糯米粉与桂花蜜的比例经过七次调整，终于做出了记忆里最完美的口感。案板上整齐码着十二块糕点，最精致的那一块，她特意用模具压出缠枝莲纹，垫上素白的油纸，装进小巧的食盒。
「哟，姜娘子今儿又在捣鼓新花样？」隔壁绸缎庄的老板娘挎着竹篮路过，探着身子往厨房张望，「老远就闻见这香味，勾得人走不动道儿！」
姜禾笑着将一块边角料递给她：「王嫂子尝尝，给掌掌眼。」
糕点入口即化，桂花的甜香在舌尖炸开，尾调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凉意。王嫂子眼睛一亮：「这味道竟比前儿的还妙！难怪连沈首辅都成了常客......」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昨儿他下朝特意绕路，在你这儿站了半柱香呢！」
姜禾的手微微一抖，竹制蒸笼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自从那日沈砚清买走一块桂花糕，之后每隔三日，总会有身着玄色锦袍的身影在摊位前驻足。他话极少，往往扔下一枚银锭便要离开，却会在她坚持找零时，默许她将铜板塞进他宽大的袖中。
食盒系上最后一个蝴蝶结时，街头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姜禾掀开布帘，正撞见沈砚清立在青石板上，身后跟着两名面色冷峻的侍卫。他今日未着官服，月白色长衫外披着墨色大氅，腰间的螭纹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沈......沈大人。」姜禾福了福身，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她将食盒递过去，「这是新做的桂花糕，还请大人品鉴。」
沈砚清垂眸望着食盒上的缠枝莲纹，喉结微动。他伸手接过时，指节擦过她的指尖，凉意转瞬即逝。「多谢。」他的声音比往常更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待沈砚清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姜禾才发现自己掌心沁出薄汗。她转身收拾摊位，却没注意到二楼雅间的窗棂后，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食盒上的红色系带——那抹艳色，与黑衣人腰间的玉佩穗子如出一辙。
入夜时分，沈砚清独坐书房。案头的食盒己经打开，桂花糕的香气混着墨香在屋内萦绕。他捏起一块糕点，看着莲纹在烛光下流转，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幼年。那时母亲还在世，每逢中秋，总会亲手做桂花糕给他。后来父亲获罪，母亲自缢身亡，那甜香便成了记忆里最锋利的刀。
「大人，暗卫传来消息。」贴身侍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姜娘子今日接触过绸缎庄老板娘，还有......」侍从递上一张字条，「城西醉仙居的掌柜，正是三年前失踪的前朝御厨。」
沈砚清的手指骤然收紧，糕点碎屑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淡黄色的痕迹。他望着字条上「御厨」二字，又瞥向食盒里剩下的糕点。姜禾的厨艺太过精湛，那些从未在汴京出现过的调味与技法，还有她对前朝旧事异于常人的敏锐......莫非她与二十年前的谋逆案有关？
次日清晨，姜禾刚支起摊位，就见沈砚清大步走来。他面色冷峻，与昨日的温柔判若两人。「姜娘子可知，私通前朝余孽是何罪名？」他声音冰冷，袖中的字条被攥得发皱。
姜禾手中的木勺「当啷」落地。她望着沈砚清眼底翻涌的怀疑，突然想起昨夜醉仙居掌柜来找她时说的话：「姜娘子的手艺，倒让老朽想起了一位故人......」此刻再回想，对方试探的眼神与黑衣人如出一辙。
「沈大人说的，姜禾听不懂。」她强作镇定，「不过是寻常买卖，何来私通一说？」话虽如此，指尖却微微发颤。
沈砚清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忽然想起前日暴雨，她缩在屋檐下的模样。那时她发间沾着雨水，却仍笑着说「不碍事」。心中某处突然抽痛，他将字条重新塞进袖中，语气缓了几分：「既如此，姜娘子好自为之。」
转身离开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余光瞥见姜禾追上来，手中攥着新做的桂花糕，眼眶微红：「沈大人若信不过我，便将这糕点扔了吧。只是......」她声音哽咽，「若连真心换的吃食都要怀疑，大人活着，可还有半分乐趣？」
沈砚清僵在原地。秋风卷起姜禾鬓边的碎发，糕点的甜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扑面而来。记忆中母亲的面容与眼前人重叠，他鬼使神差地接过糕点，低声道：「明日卯时，我要十块。」
看着沈砚清远去的背影，姜禾长舒一口气。她没看见街角阴影里，黑衣人正将手中的密信塞进信鸽爪间，信纸上赫然写着：「目标与沈砚清关系匪浅，建议即刻......」
夜色渐浓，「禾香斋」的油灯依旧亮着。姜禾揉着发酸的手腕，突然发现案板下压着一张字条。展开一看，是沈砚清苍劲的字迹：「小心醉仙居。」她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终于明白，这汴京的秋夜，远比她想象中更冷，也更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