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gilat ut Liberet…” 我下意识地、近乎无声地念出金属板上那行模糊不清的拉丁文铭刻。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守望以解放……” 这箴言如同幽灵的低语,在这片埋葬了机器的巨大坟墓中回荡,显得无比讽刺和悲凉。
守望?守望什么?这片死寂的废墟?这些冰冷的巨兽骸骨?解放?从何解放?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和绝望!这里不像解放之地,更像一个巨大的、无法逃脱的、永恒的牢笼!一个比“和谐纪元”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彻底的囚笼!
米拉……她的牺牲,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来到这比死亡更可怕的终极荒芜之地?G-42的空洞眼神,卢西恩冰冷的宣告,流水线永不停歇的嗡鸣……那些曾经如同地狱的景象,此刻在对比之下,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可触摸的“生机”。至少,那里还有“存在”的假象,还有“满足”的毒药可以麻痹灵魂。而这里……只有绝对的死寂和冰冷的否定。
一股难以抑制的、混合着巨大失望、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对米拉牺牲的深切悲痛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地漫过脚踝,爬上膝盖,淹没了胸腔。身体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我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光滑的黑色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钝痛远不及内心的空洞。头颅低垂,汗水混合着灰尘和未干的泪痕,滴落在如同镜面般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金属板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面前的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那点微弱的灰白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这样结束了吗?像一粒尘埃,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座被遗忘的机器坟墓里?成为这片死寂中又一个微不足道的、连骸骨都不会留下的注脚?
就在意识即将被虚无彻底吞没的刹那——
掉落在面前黑色镜面上的金属板,其中心那只被利剑贯穿的眼睛图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恒定的微光,而是一次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感,从金属板传递到紧贴地面的膝盖,再瞬间传遍全身!手臂上那沉寂了片刻的“蚀痕”,如同被这脉动唤醒,再次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痛!这灼痛不再仅仅是痛苦,更像是一种……指向!
与此同时,空气中那恒定、微弱、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的电子嗡鸣声,陡然增强了一丝!频率似乎与金属板的脉动产生了某种同步!
这变化极其细微,却如同在死寂的冰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块金属板!它不是死物!它在这片废墟中,依然在“守望”?它在和什么共鸣?
顺着那灼痛的“蚀痕”和金属板脉动微光所指引的方向,我的目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尘埃和深邃的黑暗,投向这片巨大空间更深处的一个方向。
在那里,在无数巨大机器残骸的阴影簇拥之下,在沟壑纵横的黑色镜面大地的中心区域,似乎矗立着一个……轮廓?
距离太远,光线太暗,尘埃太厚。只能隐约看出它比周围那些如同山峦般的残骸更加庞大,形态更加……规整?或者说,更加非自然?不像其他残骸那样扭曲断裂,更像一个由无数巨大、光滑、锐利的几何平面和棱角强行组合而成的、沉默的核心。它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为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建造的祭坛,又像是这片机器坟场唯一的、尚未完全熄灭的……心脏?
金属板的脉动,再次传来!比上一次更清晰!更急促!仿佛在催促!在警告!在召唤!
“守望…以解放…” 我喃喃着,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米拉燃烧的眼神在脑海中闪过,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G-42的空洞,卢西恩的冰冷,流水线的嗡鸣…那些试图将我碾碎、格式化的景象,再次浮现。
不!不能在这里结束!不能像一堆无人问津的废铁般腐朽!
就算是坟墓,也要看看那祭坛上供奉着什么!就算是死路,也要走到那“心脏”的跟前!
一股混杂着绝望、不甘和最后一丝疯狂探索欲的力量,从灵魂深处榨取出来。我伸出手,颤抖着,重新抓住了那块冰冷、脉动的金属板。它的触感此刻如同燃烧的冰,既带来刺痛,也带来一种病态的清醒。
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我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死死锁定黑暗深处那个庞大的、未知的轮廓。脚步,带着沉重的、如同敲打丧钟般的回响,再次迈出,朝着那死寂世界的中心,朝着金属板指引的、可能通向彻底湮灭,也可能藏着米拉用生命换取的、最后答案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固执地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蚀痕”灼烧的剧痛和虚无的恐惧之上。怀中的金属板,如同唯一的光源,在无边的黑暗中,固执地闪烁着它微弱而诡异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