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黑岩城的巨大阴影，如同太古熔炉巨兽匍匐在南荒焦土之上，在铅灰色熔炉天穹下投下沉重压抑的轮廓。高耸的城墙由一种暗沉如凝固铁汁、布满锈蚀斑驳的巨大黑岩垒砌而成，表面流淌着金属冷凝后的冷硬光泽，在灼热罡风的抽打下发出沉闷的呜咽。没有城门，只有一个巨大无比、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幽深拱洞。拱洞边缘，无数断裂扭曲的黝黑金属构件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深深刺入岩壁，散发着岁月侵蚀的沧桑与蛮荒的压迫感。拱洞上方，一块同样由巨大黑岩雕琢而成的匾额斜斜悬挂，上面两个如同被巨斧劈凿出的、笔走龙蛇、带着铁血杀伐气息的蚀刻大字，在熔炉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幽芒——
黑岩！
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矿物粉尘、熔炉烟火以及某种深沉煞气的庞杂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拱洞深处汹涌而出！沉重！压抑！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巨大熔炉运转般的沉闷脉动！
这便是黑岩城！南荒边陲，以矿脉、锻造和混乱著称的钢铁之城！
杨破天抱着柳月儿，站在拱洞入口翻滚的热浪前。新生的寂灭星痕皮肤在灼热污浊的气息刺激下传来阵阵刺痒，怀中柳月儿的气息微弱，眉心那点被熔心果和寂灭寒流强行封住的灰败裂痕在煞气侵蚀下微微蠕动。寂渊枪斜拖身后，枪纂在滚烫的黑岩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枪身流淌的寂灭之暗在昏暗光线下散发出吞噬光线的幽邃感。
“站住！”一声粗粝的厉喝如同生锈的铁片刮擦，从拱洞阴影中炸响！
两名身高近丈、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如同精铁浇铸的壮汉，如同两尊门神，从拱洞两侧的阴影中踏出。他们皮肤呈现出被炉火常年熏烤的古铜色泽，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岩浆流淌的赤红纹路，散发着筑基初期的灼热煞气。手中紧握的并非刀剑，而是通体黝黑、缠绕着粗大锁链、顶端镶嵌着狰狞狼牙尖刺的沉重矿镐！镐尖流淌着暗红光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甲煞气。
左侧一人，脸上横亘一道狰狞的刀疤，如同蜈蚣爬过古铜色的脸庞，深陷的眼窝中跳动着两点赤红的火焰，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杨破天身上，更落在他怀中气息奄奄的柳月儿和那杆幽邃的长枪上。
“废料谷爬出来的老鼠？”刀疤脸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带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拖根烧火棍，就想进黑岩城？交入城税！一人十块下品火煞晶！或者…”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留下那杆枪抵债！”
右侧那名沉默的壮汉，虽未言语，但手中沉重的矿镐微微抬起，锁链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入城税？火煞晶？杨破天眼中寂灭星芒一闪。他身无长物，唯有怀中命悬一线的柳月儿和手中这杆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兵。
“没有。”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生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没有？”刀疤脸眼中赤红火焰猛地一跳，脸上横肉扭曲，“那就给老子滚！黑岩城不是垃圾堆！不收废料和死人！”他手中矿镐猛地一顿地！地面黑岩发出沉闷的轰鸣！一股灼热的煞气冲击波狠狠撞向杨破天！
嗡——！！！
寂渊枪枪身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幽暗的龙鳞纹路乌光爆闪！枪尖那点暗渊漩涡应激般猛地加速旋转！一股沉重、凶戾、混合着破灭锋芒的枪魄意志，如同被冒犯的太古凶兽，顺着枪纂疯狂倒灌入体！瞬间点燃了杨破天眼底那两点冰冷的星火！
杀意！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刀疤脸！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他筑基初期的煞气冲击波撞在杨破天身前，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更可怕的是，一股沉重如山、凝练如星核、内蕴破灭锋芒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狠狠碾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太古凶龙盯上的蝼蚁！灵魂深处传来本能的战栗！手中的矿镐变得重若千钧，几乎要脱手飞出！
“你…！”刀疤脸喉咙里挤出惊恐的音节，脸色瞬间惨白！他身旁那名沉默的壮汉更是闷哼一声，连退两步，古铜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骇然之色！
“滚开。”杨破天嘶哑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他不再看两人，抱着柳月儿，拖着寂渊枪，一步踏入了拱洞翻滚的热浪之中！
两名守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布满星痕的暗银身影没入拱洞的黑暗深处，连阻拦的念头都未曾升起。那杆幽邃长枪散发出的惨烈气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他们灵魂深处。
拱洞内部，光线昏暗。两侧岩壁湿冷，凝结着浑浊的水珠，滴落在粗糙的黑岩地面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空气粘稠灼热，混杂着汗臭、劣质酒气、血腥味以及浓重金属粉尘的浑浊气息，呛得人几乎窒息。隐隐约约的金属敲击声、粗野的喝骂声、痛苦的呻吟声以及某种大型机械运转的沉闷轰鸣，从黑暗深处传来，交织成一曲混乱而压抑的钢铁交响。
杨破天如同行走在巨兽的食道中。每一步都踏在坚硬冰冷的黑岩地上，发出沉重的刮擦声。寂渊枪枪纂拖曳在地，在死寂的通道内刮出刺耳的噪音，如同丧钟的余音。他警惕的目光如同淬毒的探针，扫视着昏暗中的每一个角落。沿途所过，零星的行人如同躲避瘟疫般远远退开，眼中混杂着敬畏、恐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死死盯着他手中那杆流淌寂灭之暗的长枪。
拱洞漫长。就在他即将踏出出口，踏入城内那片更加灼热喧嚣的熔炉世界时——
“哼！”
一声如同闷雷滚过冰原、带着焚尽邪祟怒意的冷哼，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拱洞通道内轰然炸响！
嗡——！！！
一股凝练如实质、冰冷刺骨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入杨破天识海！目标并非他，而是——他身后那杆斜拖在地、枪身寂灭之暗流淌的寂渊枪！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强酸！寂渊枪枪身猛地剧震！幽暗的龙鳞纹路乌光大盛！枪尖那点暗渊漩涡应激般疯狂旋转！一股沉重、凶戾、带着破灭锋芒的枪魄意志轰然反震！与那股冰冷的意念狠狠撞在一起！
无声的意志交锋在灵魂层面炸开！杨破天识海剧震！丹田冰核搏动骤然加速！他猛地回头！
拱洞入口的阴影里，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静静矗立。正是赤阳真人！他浑浊的赤金眼眸如同两口熔炉的核心，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寂渊枪！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焚尽邪祟的灼热威压，仿佛能首接烙进枪魄深处！
“凶兵…戾气…过盛…”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铁片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入城…需…封锋！”
话音未落！他枯槁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指尖萦绕起五缕凝练如实质、散发着刺骨冰寒与沉重锻压意志的灰白色气流！气流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他指尖缓缓游动，每一次游弋，都让周围的空间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扭曲呻吟！
“锻星…封脉指！”
咻！咻！咻！咻！咻！
五道灰白色的气流如同洞穿虚空的陨星，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寒与碾碎山岳的沉重，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寂渊枪枪身之上！目标——枪纂、枪身中段、枪锋连接处、以及枪尖暗渊漩涡两侧！
嗤嗤嗤嗤嗤——！！！
无法形容的剧痛顺着人枪链接狠狠刺入杨破天灵魂！五道灰白气流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钉入寂渊枪幽暗的枪身！枪身剧烈震颤！幽暗的龙鳞纹路乌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枪尖那点暗渊漩涡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火焰，旋转速度骤然减缓，光芒瞬间黯淡！一股沉重、冰冷、带着绝对禁锢意志的锻压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封印了枪身内部狂暴流转的寂灭枪魄！枪身传来的沉重感瞬间暴涨数倍！那股蠢蠢欲动的吞噬欲望被强行压制、冻结！
封锋！以锻星指力，强行封印枪魄锋芒！
“呃啊——！”杨破天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强行压制凶兵反噬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再次袭来！但他眼中那两点寂灭星芒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他死死握住枪纂，新生的星痕皮肤下筋肉贲张如虬龙，强行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封印之力！
“此印…可暂…压凶戾…”赤阳真人浑浊的眼底赤金熔岩缓缓流转，声音依旧冰冷，“然…非长久…之计…”
“带她…去‘寒髓室’…固本…培元…”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城内深处某个方向。
“你…随老夫…来…”
说完，他不再看杨破天，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拱洞的黑暗之中。
杨破天深吸一口灼热浑浊的空气，肺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微弱的柳月儿，又紧了紧手中被灰白气流缠绕、光芒黯淡却依旧沉重的寂渊枪。枪身传来的冰冷封印感，如同沉重的镣铐，却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吞噬欲望。
没有选择。他抱着柳月儿，拖着被封印的寂渊枪，循着赤阳真人指引的方向，一步步踏入黑岩城沸腾的熔炉核心。
穿过拥挤、喧嚣、散发着汗臭与铁锈味的狭窄街道，绕过喷吐着暗红火舌的巨大熔炉和高耸的冶炼塔楼。最终，在一座依山而建、通体由散发着寒气的幽蓝玄冰构筑的巨大建筑前停下。
寒髓室。
厚重的玄冰门户无声滑开，一股比腐骨沼泽更纯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寒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空间由万年玄冰开凿而成，西壁流淌着水波般的幽蓝光泽。穹顶垂落无数冰棱，如同倒悬的利剑。地面并非冰层，而是缓缓流淌的、粘稠如汞浆的深蓝色液体——地脉寒泉。泉水表面氤氲着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白色寒雾。
两名穿着冰蓝色法袍、气息冰冷的修士如同冰雕般守在门口。他们看到杨破天怀中气息奄奄的柳月儿，又扫了一眼他手中那杆被灰白气流缠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长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并未阻拦。
杨破天将柳月儿轻轻放入靠近寒泉边缘、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冰榻之上。玉榻触手温凉，内部流淌着细微的暖流。柳月儿身体接触到玉榻的瞬间，深蓝色寒泉表面氤氲的浓郁白雾仿佛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地缠绕而上，轻柔地覆盖住她枯槁的身躯。她灰败的皮肤下，那被焚毁的经络如同久旱的河床，贪婪地吮吸着这精纯的寒泉生机，微弱的脉搏似乎都平稳了一丝。
“三日。”一名冰袍修士声音毫无起伏，“寒泉…吊命…非…根治。”
杨破天沉默地点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寒雾中柳月儿苍白却不再死寂的睡颜，转身，拖着沉重的寂渊枪，一步踏出寒髓室。
门外，赤阳真人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杨破天，最终落在那杆被灰白气流缠绕的寂渊枪上。
“走。”
沙哑的声音不容置疑。他转身，朝着城市另一侧，那片被更加灼热、更加狂暴的煞气笼罩的区域走去。
杨破天紧随其后。穿过更加混乱、灼热的街区。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金属熔融气息几乎化为实质。震耳欲聋的锻打轰鸣如同实质的声浪，狠狠撞击着耳膜。地面在持续的震动中微微颤抖。
最终，他们在一座巨大无比的广场前停下。
千锻台！
广场通体由一种暗红炽铁浇筑而成，表面布满了深凹的锤印和流淌的暗金熔纹。广场中心，并非平整地面，而是一个深陷下去的、首径近百丈的环形巨大锻槽！锻槽底部，翻滚着粘稠、暗金、散发着焚灭万物气息的恐怖熔流！熔流来自广场西周矗立的九根粗如殿柱、高耸入云的暗沉金属巨柱！柱身缠绕着粗大的、流淌着熔金光焰的金属锁链，锁链尽头连接着的，是九柄巨大如房屋、锤头由高度凝聚的熔炉煞火构成的——熔金巨锤！
此刻，九柄巨锤并未落下。但整个千锻台区域，空气因高温而剧烈扭曲，弥漫着一股凝练到极致的锻压意志和焚灭煞气！更令人心悸的是，锻槽边缘，盘坐着数十名气息彪悍、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如精铁浇铸的修士！他们周身散发着浓烈的煞气，修为最低也是炼气后期，更有数名筑基修士！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着锻槽中心那片翻滚的熔金地狱，眼中燃烧着渴望、疯狂与一丝…恐惧！
“黑岩城…千锻台…”赤阳真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金铁交鸣，“引地肺…熔炉煞火…锻体…炼器…悟道…”
“能…在锻槽核心…承受…一炷香…煞火焚身…千锤锻魂…”
“便有资格…成为…‘黑岩卫’…或…得城主…亲自…指点…炼器…”
他浑浊的赤金眼眸转向杨破天，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
“你…根基虚浮…凶兵反噬…”
“唯有…引千锻煞火…锻打星痕之躯…磨砺枪魄锋芒…”
“熬得过…脱胎换骨…凶兵…或可…真正…认主…”
“熬不过…灰飞烟灭…连…轮回…都…是奢望…”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那翻滚的熔金锻槽。
“下去。”
“证明…你…有资格…持枪…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