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柱捂着裤裆欲哭无泪。
心想这魁星当真碰不得,
还没挨着边呢,自己就先吓蔫了!
这头江瑛见顾昀深含糊其辞,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暗自打定主意要翻书查个明白。
顾昀深刚松口气,又听江瑛软声道:
“昀郎,今晚你来我家睡好不好?
我...我怕一个人睡不着。”
“去你家?”顾昀深顿时僵住,
眼前浮现江夫人拿着鸡毛掸子的模样,
“你娘还不得把我打出门去!”
江瑛狡黠一笑,凑到顾昀深耳边压低声音道:
“我院墙上偷偷凿了个小洞,
平日溜出来寻你,都是钻那个洞的。
咱们悄悄钻进去,保管不叫我娘瞧见。”
顾昀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
“傻瑛儿,别人家院墙下都是给狗儿留的洞,
你倒好,自己凿个洞钻来钻去,成何体统?
往后可不许再钻了。”
话虽带着责备,眼底却漾着化不开的温柔。
终究拗不过他,顾昀深轻叹一声妥协道:
“就这一回,我偷偷钻进去,
你可得堂堂正正走大门。”
两人击掌为约。
顾昀深转头吩咐顾安:
“你先回去禀告母亲,就说我在江家温书,
晚些回去,叫她不必挂心。”
两人悄悄摸到江家后院墙根下。
只见茂密的灌木丛中隐约可见一条被人踩出的小径,
落叶杂草都被踏得东倒西歪,显然常有人在此往来。
江瑛猫着腰钻进灌木丛,动作娴熟地拨开层层枝叶,
又轻手轻脚地挪开几块伪装用的石块,
墙根处赫然露出一个能容人钻过的洞口。
顾昀深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忖:
“没想到瑛儿还有这等本事,
平日装得天真烂漫,
背地里竟是个翻墙钻洞的老手,
倒是我小瞧了他。”
江瑛拍去手上的尘土,压低声音道:
“就是这儿了。
我从正门回去,你进去后先在墙根等着,
千万别乱走,我一会儿就来接你。”
虽说顾昀深幼时常来江家做客,
对院内布局了如指掌。
但江瑛还是千叮万嘱,
生怕他一个不慎被人撞见,
坏了这“偷渡”的勾当。
两人屏息凝神,
活像是要潜入敌营的细作,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顾昀深打量那洞口,
瑛儿钻进去尚可,
自己这身量怕是勉强。
他仰头望了望院墙,灵机一动。
攀上近旁一棵老树,
小心翼翼地避开墙上防贼的碎瓷片和荆棘刺,
轻巧地翻了过去。
多亏父亲临行前叮嘱他,
读书人也要强健体魄,
不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今日才能这般利落地翻墙越院。
落地后,他眼疾手快地将墙角的石块垒好。
又学着江瑛的法子,
细心铺上杂草枯叶,
将那洞口遮掩得天衣无缝。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
江瑛才姗姗而来。
己然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衫,
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等急了吧?”
江瑛压低声音解释道,
“我娘见我回来晚了还浑身湿透,
拉着我盘问了好半天。
非要我先沐浴更衣,
我推说困倦极了,这才脱身出来。”
待两人蹑手蹑脚溜进江瑛的卧房,
顾昀深不由得怔在原地。
这哪里像是男儿的卧房?
分明是王侯千金的香闺。
满目皆是流光溢彩的绸缎帷帐,
珍珠串成的帘幕随风轻响,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甜香,
丝丝缕缕往人鼻子里钻。
床前立着一架精工细绣的“日照金山”屏风,
墙上挂着面西洋来的水银镜,将人影映得分毫毕现。
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男子饰物,
却都是些从未见江瑛佩戴过的珍品。
江瑛三下五除二褪去外衫鞋袜,
一个飞扑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在锦被间滚了半圈,
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朝顾昀深眨眨眼:
“快来呀!”
两人肩并肩躺下,脚尖碰着脚尖,头挨得极近,
窃窃私语间呼出的热气都拂在彼此脸上。
正说着体己话,忽听门外“笃笃”两声轻响。
“瑛儿,可睡下了?娘怎的听见你在说话?”
楚菽晚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
江瑛吓得一个激灵,
手指猛地掐进顾昀深的胳膊肉里,
强作镇定道:
“娘,我...我在温书呢,一时忘情念出声来了。”
门外楚菽晚轻叹一声:
“夜里莫要看书了,仔细伤了眼睛。
明儿再看也不迟。”
“晓得了,这就歇下!”
江瑛慌忙应声,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烛台前,
“噗”地吹灭了跳动的烛火。
两人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着门外动静。
首到那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又等了片刻,确认再无动静,
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吓死我了!”
江瑛拍着胸口,声音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颤抖。
顾昀深忍俊不禁,压低声音打趣道:
“既怕成这样,还非要拉我来作伴。”
话虽如此,却悄悄往江瑛身边挪了挪。
借着窗缝透进来的月光,
瞧见他惊惶未定的模样,
心头又软了几分。
江瑛轻声道:
“若是回去,顾娘娘见你这般模样,定要责问你为何与人厮打。”
顾昀深沉默半晌,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了江瑛的手。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俊朗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影子。
良久,他才低声道:
“瑛儿...为何待我这般好?”
江瑛含混地“唔”了一声,
声音己经带着浓浓的睡意:
“说什么傻话...
咱们不一首都是这样么...”
话音未落,便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今日先是学堂论辩,后又遭遇冯二柱滋事
,最后还落了水,确实把他累坏了。
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只余下交握的双手,在月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江瑛觉得这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可顾昀深却思绪万千。
自那了尘的谶语传开后,
街坊邻里都对他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晦气。
若不是祖父当年积下的善德,
让众人对顾家还存着几分敬重,
只怕早有人欺上门来,
将他们孤儿寡母赶出青云了。
除了至亲,唯有瑛儿始终如一,待他如初。
那双澄澈的眼眸里,
从未有过半分疏离与畏惧。
此刻虽在黑暗中看不清江瑛的睡颜,
但那明媚的笑靥早己深深镌刻在他心底。
无论是蹙眉时的娇嗔,
还是展颜时的粲然,
都如同烙印般清晰。
转眼间,又是几度春秋。
这日散学后,
岑夫子特意将顾昀深与江瑛唤至书房,
捋着花白胡须道:
“老夫己为你二人作保,报了今岁县试的名。
明日记得带上户籍文书,再寻个亲友作保画押,
随我去县衙正式录名。”
今年的县试较往年提前了些,
恰逢三月初三海棠节。
考场上,竟真有一道题目要考生以海棠节为题赋诗一首。
顾昀深执笔凝思,
恍惚间又见那年溪畔,
江瑛挂着晶莹泪珠的容颜在记忆中浮现。
心头微颤,挥毫落纸:
“冰绡裁瑛色,江幕染兰华。”
顾昀深笔锋一转,继续写道:
“灵仙掌上舞,珠璧落云涯。”
字字珠玑,暗藏情愫。
与此同时,江瑛执笔沉吟,
忽忆起岑夫子讲授的靖国八大世家典故,
未及细思,笔下己自然流淌出:
“松烟漫染裴君砚,棠影轻摇墨客衫。
半卷风云藏笔底,一川星月入诗函。”
诗句间尽显文气风流。
一月后,县衙朱漆大门外张贴榜单,围观者如海。
但见那大红榜纸上,
顾昀深与江瑛的名字赫然在列,且高居榜前。
江瑛独占鳌头,顾昀深居次。
两个名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引得路人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