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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线·图书馆】
李晓琳拎着关东煮回来时，江锦华正用铅笔快速勾勒着设计图边缘的缠枝纹样。程景年己经收起了那些泛黄的资料，但桌上还摊着几张军事地图的复印件——他假装在研究上面的等高线，手指却总是不自觉地着照片里铜扣的位置。
"喏，你的鱼豆腐。"李晓琳把纸杯放在锦华手边，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设计图的边角，"你这莲花纹样挺特别啊，不像传统的苏绣。"
江锦华笔尖一顿。梦中知微绣的那幅莲纹在记忆里浮现——经纬交错的首线藏着她看不懂的密码，花瓣边缘用七星锁针法收尾。
"我想在传统基础上加点现代元素。"她转动素描本，露出完整的草图，"你看，把莲茎改成几何折线，但保留老绣片的配色......"
李晓琳咬着竹轮点头："主题色选好了？"
"靛青打底，朱砂勾边。"锦华下意识摸了下左手无名指的朱砂痣，"就像......"
"就像民国月份牌上的配色。"景年突然接话，他指尖点在设计图角落，"这里加一道金线，会更接近当年沈氏的......"他突然刹住话头。
李晓琳狐疑地打量他俩："你们最近怎么了，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怎么我听不懂？"
【服装工艺室】
服装设计室里人声鼎沸，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几台缝纫机此起彼伏地发出哒哒声，蒸汽熨斗喷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氤氲开来。人台模特周围挤满了赶作业的学生，有的在调整裙摆的褶皱，有的正往西装外套上别珠针。空气中弥漫着布料特有的气息，混合着咖啡的苦涩和熨烫浆糊的甜腻。
江锦华坐在靠窗的角落，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在她面前的素描本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她左手按着纸张边缘，右手握着一支削得尖细的铅笔，正在勾勒一组改良的缠枝莲纹样。突然，她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工作台间穿过。
"周教授！"江锦华连忙举起素描本，声音在嘈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亮。她的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红，素描本的边角还沾着几滴昨天熬夜时不小心溅上的咖啡渍。
周教授停下脚步，那枚古董领针在他深灰色西装领口闪着幽光。他俯身凑近草图时，领针上的翡翠在阳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绿芒——锦华突然瞳孔微缩，这光泽让她想起资料室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1931年的佐藤夫人出席晚宴时，颈间似乎也佩戴着类似的翡翠饰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教授花白的鬓角投下细碎的金色光点。
"首线绣纹很有创意。"周教授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黄铜柄的放大镜，镜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光。他仔细端详着草图上的每一个细节，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点在纸面上，"但你要注意，"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语气，"民国时期的经纬绣法其实有特殊功用......"
教室另一头突然传来缝纫机卡线的声响，几个学生发出懊恼的惊呼。周教授的话音戛然而止，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面料市场】
傍晚的面料市场人声鼎沸。江锦华在靛青色的香云纱前驻足，手指抚过布料上细密的纹理。程景年帮她抱着样品册，突然指向一卷朱砂色的丝线："这个颜色......"
"和知微用的完全一样。"江锦华轻声说。她没注意到自己己经首呼那个民国女子的名字，仿佛在谈论一位老友。
卖布的阿婆笑着搭话："姑娘好眼力，这是用古法染的'金陵朱'，跟百年前沈氏......"
"您知道沈氏？"程景年猛地转身，差点撞翻身后的线架。
阿婆神秘地眨眨眼："我奶奶当年在霞飞路当绣娘，说有个林姑娘的莲花能引来蝴蝶——"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暗号，蝴蝶停在哪朵花上，当晚哪里的日本仓库就会着火。"
【服装工艺室】
回到学校时，李晓琳正在工作室里对着人台模特发愁。看见江锦华抱着布料进来，她立刻举起两条裙摆："快帮我选选！是先用渐变染色还是......天哪你这块香云纱太美了！"
江锦华笑着把面料摊在桌上，靛青的底子像一汪夜色。其他同学也围过来，有人惊叹着抚摸布料，有人讨论着期末秀场的主题。在这片充满现代气息的喧闹中，程景年悄悄把手机推到锦华面前——屏幕上是一张刚扫描的老报纸：《1925年4月苏州驻军演习记录》。
"看日期。"他用气音说，"沈砚之根本不在苏州。"
江锦华望着自己设计图上交错的莲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抓起朱砂笔，在莲心重重点上一记——那里本该是花蕊的位置，此刻却像一颗子弹留下的弹孔。
【锦华公寓】
深夜公寓里，江锦华对着台灯修改设计图。为了监督李晓琳想好设计，让晓琳这几天搬过来一起住。此刻晓琳己经睡了，均匀的呼吸声伴着窗外偶尔的虫鸣。她翻开程景年偷偷塞给她的笔记，最新一页写着：
"4月12日行动后，租界爆发了持续三周的罢工。沈砚之5月才'返回'上海，军装袖口有火烧痕迹。——1919号铜扣是沈氏特制，现存记录显示当年只订制过七枚。"
江锦华摸出枕头下的速写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画着两朵并蒂莲：一朵是知微的经纬绣纹，一朵是她改良的现代版。而在两朵花交叠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出一个数字：1919。
她熄了灯，在黑暗中凝视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朱砂痣。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单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像一把未出鞘的军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