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千秋

第9章 夜雨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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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经纬千秋
作者:
宁解意
本章字数:
4744
更新时间:
2025-07-07

【民国线·1925年春】

缝纫机的哒哒声在深夜格外清脆。林知微伏在案前,指尖推着湖蓝色缎面,旗袍下摆的牡丹花纹己初具雏形。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机针起落微微颤动。

突然,后窗传来三声轻叩——两短一长。

林知微的手一抖,针尖戳破了缎面。她顾不上查看,赤着脚跑去开窗。夜风卷着雨丝扑进来,沈砚之翻窗而入,军装下摆滴着水,怀里却紧紧护着个油纸包。

"趁热。"他把油纸包塞给她,蒸腾的热气里飘出桂花香,"老祥记最后两枚定胜糕。"

林知微捧着糕点,掌心触到他军装上的雨水:"这么晚......"

"要变天了。"沈砚之摘下湿透的军帽,露出右耳那道残缺,"这几天送衣裳让客人自己来取。"他顿了顿,突然伸手抹掉她脸颊沾的线头,"尤其是日本商行那边的单子,能推就推。"

缝纫机上的旗袍下摆还绷着,林知微瞥见沈砚之的目光在那莲花纹上停留了一瞬。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底抽出一条深灰色围巾:"给你改好了。"

沈砚之愣住。那是他上月送来的旧围巾,磨破了洞却舍不得扔。如今破洞处缀着朵暗纹莲花,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修补痕迹。

"林师傅好手艺。"他低笑,喉结动了动,却只是把围巾仔细折好塞进军装内袋,"比新的暖和。"

天边滚过闷雷。沈砚之摸出怀表看了眼,林知微注意到表链上多了道弹痕似的划痕。

"我得走了。"他转身前突然回头,"对了,明天让老陈来接你去府里。"见知微瞪圆眼睛,他嘴角翘了翘,"给父亲做新马褂——这可是正经生意。"

雨声中,知微听见砚之的皮靴声消失在巷口。她关窗时发现窗台上多了个东西:半块被雨淋湿的定胜糕,齿痕整齐,像被军刀切过似的。

【砚之府邸】

督军府的厨房此刻却飘着陌生的香气。林知微抱着一摞新裁的杭绸站在回廊转角,看见沈砚之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未愈的刀伤。铁锅里的酸菜白肉正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凌厉的眉骨。

"少帅您这是......"副官捧着空盘子进退两难。沈砚之手腕一抖,半勺白糖划出弧线落入锅中,惊起油花西溅。他瞥见知微,铲尖敲了敲锅边,"来尝尝?我娘教的。"

林知微的绣鞋踩上厨房青砖时,一粒花椒正从锅边蹦出来。她好奇地凑近,被蒸汽熏红了脸:"你会做饭?"她弯腰去拾,发梢扫过沈砚之沾着面粉的军裤。"会做饭很奇怪?我娘说......"沈砚之突然压低声音,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响盖过后半句。林知微只看见他耳尖发红,像锅里滚着的红辣椒。

后来她才知道,那后半句是:"总不能让你以后天天做饭。"

南京路的梧桐树荫挡不住五月的燥热。沈砚之的雪佛兰轿车里,林知微数着新改的马褂上的盘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的口号声。轿车急转进小巷时,一沓传单拍在挡风玻璃上,墨写的"血债血偿"透过玻璃映在砚之紧绷的下颌。沈砚之下车拿掉挡风玻璃上的传单:"这几天别接生客。"

他从手套箱里取出个油纸包,"老祥记又出新点心了——核桃酥。"沈砚之递来的油纸包还带着体温。知微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枪磨出的硬茧,此刻却沾着面粉与砂糖。后视镜里,游行的火把将油纸包照得通红,像极了那晚他军装上浸透的血。

【沈氏裁缝铺】

深夜的沈氏裁缝铺后门,青砖墙上的爬山虎在风中沙沙作响。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总在子时响起,林知微早己练就分辨不同节奏的本事——学生的敲门声总是带着迟疑,而《申报》王编辑的叩击则急促如发报机。

那方苏绣百子被面是镇店之宝,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知微毫不犹豫地撕开被面时,丝线断裂的脆响惊醒了昏迷中的女学生。"别怕,"她将绣着麒麟的缎面覆在对方流血的小腿上,"这料子比纱布透气。"

某个梅雨夜里的血腥气格外浓重。沈砚之撞开门时,檐下的铜铃疯狂摇晃。他军装右袖的鲜血滴在青石板上,立刻被雨水晕染成淡粉色。林知微咬破了下唇,却一言不发地拿出针线。拿出剪刀剪开布料时,发现伤口里嵌着子弹。

"疼就说。"她手抖得厉害,镊子尖在搪瓷盘沿磕出细碎的脆响,像雨打青瓷的声响。昏黄的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灰白墙面上,随火苗微微颤动。知微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咬着下唇的齿间尝到铁锈味——不知何时又把唇咬破了。

搪瓷盘里盛着的酒精棉球己经染成淡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沈砚之的呼吸声粗重却平稳,额角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军装半解的铜纽扣上。林知微的手腕突然被握住,砚之的掌心烫得惊人,那些常年握枪的茧子轻轻着她突起的腕骨。

"再抖下去,"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笑,"没被子弹要命,倒要被你戳死了。"

窗外的雨声忽然大了,檐角铁马叮当作响。一滴汗从知微鼻尖坠下,正落在砚之的伤口上,激得他肌肉猛地绷紧。她慌忙去擦,绣着兰花的帕子立刻被血浸透,那抹淡紫渐渐洇成暗红。

沈砚之突然用没受伤的左手探向口袋,染血的油纸包着半块桂花糕,糖渍己经和血痂凝在一起。"霞飞路那家......"他话音未落,林知微的泪就砸在糕点上,冲开暗红的血渍,露出底下金黄的桂花。沈砚之慌乱地用没受伤的左手给她擦泪,结果抹了她一脸血渍。两人看着对方的花脸,竟在这血雨腥风的夜里笑出声来。

六月底的黄昏,林知微正在给旗袍盘第五颗葡萄扣。突然听见军靴踏在石板路上的整齐声响,她咬断丝线时,看见沈砚之骑着黑马走在队伍最前。阳光照在他崭新的肩章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腰间配枪,仿佛从未在深夜的厨房为她煮过酸菜白肉。当队伍拐弯时,那截露出口袋的灰色围巾边缘,暗纹莲花沾着洗不净的血迹。

油灯吞噬字条时,火苗突然蹿高半寸。当夜她收到砚之托人捎来的字条,只有八个字:

【家父急召,不日北上】

林知微把字条凑近油灯,火苗窜起的瞬间,她看见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被烧灼显现:

"等我学会地三鲜,做给你吃。"

(梦境在此刻破碎,锦华惊醒时发现左手紧攥着被角,无名指的朱砂痣在晨光中红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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