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心口,指着韩王说道:“本宫是潘美的女儿!本宫是潘美的女儿!我爹爹所带之兵令出必行,战无不胜!谁把认几棵臭草药当回事了?!你竟然留恋那罪妇,这般折辱我!”
“她辱了你哪一点?她样样让着你!她退到无处可退了,你还是不放过她!潘氏!”赵元休嘶吼道。
“对!这就是你赵元休造的孽!她忤逆皇后,抗旨不遵,己经死在冷宫了!宫里没有她的玉牒,韩王府没有她的牌位,可笑她一代才女幽云安嫣被你找到的时候……”
“闭嘴!”
赵元休一巴掌搧在潘王妃的脸上!
“赵元休你打我!”潘王妃尖锐的喊了起来,猛的推开黄梨木桌子,将床铺上西角坠着精致的流苏的粗布棉被掀在了地上!
“你嫉妒安嫣,就要弄死她。弄死了还要让本王无话可说。你潘氏父女好毒的心思!那你嫉妒一个歌姬又算什么?因为本王在天桥上跟她说过两句话?你就要拿出宫里最严酷的刑罚,对付一个与你、与我萍水相逢的歌姬?”
“那是谁把她弄进来的?!赵元休!你别说你不知晓!”
“潘氏,你终于明白你我是韩王和王妃的身份了!”
“少诬陷旁人!就是你色胆包天!连个卖唱的歌姬都要往房里拉!”
“你连个歌姬都不如!人家还知道兄长要治病!你家的兄弟呢?我再说一遍,父皇喜欢的大鼓舞,本王是敬谢不敏!你若要跳,到宫里去跳!你以后把人做好再说!”
韩王一脚踩过地上的粗布棉被,地上的青玉念珠被他踩的叮当作响。
林侍卫捧着名帖追到菩提树下,被他挥手赶开。
谁知林侍卫又跟过来:“王爷,……”
韩王不耐烦的打断他:“本王在清修。任何事别打扰本王。”
"王爷,贤妃娘娘昨夜梦魇......"
“梦魇?请太医了没?”韩王抹抹脸,立刻关切的问道。
林侍卫十分窘迫。
他一脸尴尬地走近韩王,低声道:“请了。但贤妃娘娘的心思,是想调理一下歌乐坊,而王爷又将歌姬放了假……这……”
韩王睁大了眼睛,随即两眼望天,定住一刻,才看着林侍卫,木然道:“……小林,请韩管事酌情处理,妥善安排舞技上佳的歌姬向母妃献舞。”
林侍卫盯着韩王手中的经卷,上面晕开的梅子渍也不知是怎么洒上去的。
他苦着脸,硬着头皮低语:"贤妃娘娘说歌乐坊的《涉江采芙蓉》跳得像群鸭子凫水......"
韩王突然转身,枝头的白颈鸦突然惊飞,把林侍卫吓了一大跳。
“哇哇”的鸦声里,他听见韩王不疾不徐的说道:"《涉江采芙蓉》就是那味道,让韩管事请母妃担待些。可让韩管事把去年重阳宴送去大皇兄处的舞姬全召回来。另外再选几个可心的。"
他掰着手指细数,"穿月白襦裙那个,簪茉莉花那个,还有..."
韩王忽地卡了壳,眼神飘向檐角铜铃。
林侍卫心领神会:"那个脚腕系金铃的姑娘?"
"对!就她。"韩王抚掌,"柳三娘,看本王这记性。"
见林侍卫有些迷糊,韩王接着道:“就这么多人,不许再多了。请韩管事、孙嬷嬷多操点心。余者歌姬歇着,不许唐突母妃。再请罗管家寻些上好的脂粉、茶叶敬献母妃。有个厨娘的手艺甚好,逢午后、夜间,再送些精致可口的点心。”
他这拉拉杂杂的一堆说完,林侍卫跟着一通记,早就忘了系金铃的是哪位姑娘了,但柳三娘他倒是记住了。
“谁又给母妃撺掇去了?……”
林侍卫走了半天了,韩王也不进禅房,搬了一个木凳子,坐在东厢房门前的银杏树下愣神。
说起来,韩王这个三皇子从小就活在一堆天纵英才之中。
大皇子赵元佐,天纵英才,与他一母所生。不惟是实力眼界与父皇别无二致,连长相也与父皇长得一模一样。
他年纪轻轻就被立为储君,整日思考着如何辅佐父皇开创盛世之时,父皇与皇叔赵廷美反目了。
而赵廷美又待太子极好,一页一页地带他翻兵书,带他勘察地形,讨论战法,研究阵形。如若不是皇叔赵廷美,以父皇“将从中御”的方略,是万万打不赢一场战的。
什么是“将从中御”呢?
就是战役开始之前,分兵各路,互不勾连,以皇上赐的锦囊为指挥棒,到一处,拆一处锦囊,按锦囊的布置出兵,不得擅自用兵,违令者斩。
如此,武将要么将兵权放给下级将领,担下“无能”之罪,要么不理“中御”,担下“擅自用兵”之责,不然,就等同于将精兵良将送于敌手。
这个责谁能顶住?
自然只有太子和皇叔。
然而赵廷美被一帮无良的奸臣诬陷,死在了狱中。
太子言辞稍稍激烈,就以“忤逆圣上,狂悖妄言”为由,被圈禁成了失心疯。
等太子终于不疯了,这才发现,从前跟随他的部属,被杀的杀,关的关,能找到的,也己半疯。朝中再无人敢跟他说半句真话了。
而那帮诬陷皇叔的奸臣,倒是一个一个升官提拔,与父皇当廷奏对时,个个倒都成了正义之师。
父皇成功将武将的权力收回。至于战事,则有胜有和。输了,无非赏些金银财帛,至多再赏赐些不好耕种的土地。那又有甚关系呢?
太子又疯了。
等到他再次不疯的时候,父皇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改令二皇子赵元佑跟着办事。
二皇子赵元佑的生母是父皇早年的妾室,很早就过世了,未等到父皇登基之时。
皇后以“德品有失,不宜加封”为由,未曾给元佑生母的位份。
至今也未给。
倒是自个儿的老娘,跟皇后一路苦斗,如今还侥幸坐在西妃之一的位置上。
大皇兄赵元佐如今和他一般,皆是无事谈些歌舞,再无愿意跟着父皇办事的。
故而,每每进宫面圣,父皇总是拍着椅背骂他:“不肖之子!你若非娶了潘将军的女儿,你此生还有何用处?”
“儿臣……确是不懂军务……还望父皇和岳丈大人多多教导。”赵元休总是示弱。
“三小子,还不到时候,成天犯浑呢。老潘你别太急。”皇上总是若有深意地看一眼二皇子赵元佑,告诉潘美:“二小子精干多了。”
岳丈心中也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