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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妃的步辇停在韩王府门前时，檐角铜铃正撞碎第三响晨露。
八名宫婢鱼贯而入，将整座歌乐坊的窗棂全数推开，惊得正在梳妆的舞姬们钗环散落。
“出了什么事？”有人小声惊呼。
“不是放假十日么？”
“莫非是潘王妃又回来了？”
众歌姬面面相觑，心头暗暗吃惊。自从王爷巡查水务归来，这歌乐坊越来越不太平了。
"贤妃娘娘驾到——"有太监高声喊道。
韩管事疾步迎出，瞥见李贤妃手中那柄翡翠玉如意，心头蓦地一沉。这是圣上亲赐的戒尺，专打不安分的宫人，上月才在许王别院敲断过乐伎三根指甲。
许王就是二皇子赵元佑。
李贤妃虽非二皇子赵元佑的生母，但终究李贤妃育有二子，而皇后未曾养育过皇子。故而，许王府中的乐伎不规矩，李贤妃也应管管，没有只管自个孩子的理。
这是李皇后的原话。
所以上月，李贤妃去了许王府，还跟王妃李氏起了些冲突，又跟侧妃张氏拉了会家常。
所幸许王赵元佑如今跟着陛下办事，并无空理会家中妻妾争风以及乐伎不安分之事。
赵元佑根本不看歌舞。
这些乐伎是许王府中养着应景的，不过在王府大宴时用一用。
故而赵元佑大怒之余，将大皇子赵元佐和三皇子赵元休分别堵在宫门口，都怒视了一遍。
未有几日，韩王府新来的歌姬与韩王“谁家玉笛暗飞声”之事又传到了李贤妃与李皇后的耳中。
李皇后听后十分惬意：“三小子对才女的心思未减哩，贤妃娘娘。听说妙妙又受了委屈，哭得小可怜似的。妙妙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心思又伶俐，才学又高，建药堂、开施粥铺，随军打仗，诗词歌赋，那是没有不会的。怎么三小子净对着外头的才女动心思呢？若是潘将军恼了，那才是大事。趁着天儿好，不冷不热的，贤妃娘娘你也该去走动走动，瞧瞧又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知己姑娘，让妙妙敲了半天的大鼓？”
李皇后这一顿夹枪带棒把李贤妃听得浑身长刺。
然而元休近几日跟她生分了，神情冷冷的，礼数周全，却全无亲近之意。
“三小子是不懂事。这不，他得了陛下教诲，己然悔过了。正跟妙妙在大相国寺礼佛。这年轻人一心虔诚尽孝，求什么事求不到？既然姐姐提点，妹妹便少不得要走这一趟，敲打敲打这些小门小户的丫头片子，看她们敢不敢再找由头跟元休胡沁？”
“那就去罢。记得如意戒尺带着，务必训老实了，待三小子回来，府里安安生生的，我这个皇后娘娘，也好放心跟圣上交待。毕竟圣上令本宫统领后宫，本宫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这几个不懂事的小子呢。若是有个好歹，出了什么丑事，本宫可帮你们遮掩不得！”
故而李贤妃一早就遵旨来了。
"本宫听闻府中新来了个了不得的歌姬。"李贤妃用如意尖挑起珠帘，日光透过冰裂纹窗格，在她眉心映出个"疑"字，"那个头牌，足挂金铃的，叫上来！"
柳三娘被推到人前时，发髻上的缠枝金步摇还在簌簌作响。
她前几日刚被潘妃整治了一顿，罚跪了好几个时辰，此刻膝盖肿得塞不进舞鞋。
"回娘娘，这便是府中头牌。"
韩管事垂首递上名册，特意将"刘娥"二字压在拇指下，"柳氏擅跳《虞美人》，上月端阳宴..."
"上月？"玉如意突然敲在柳三娘肩头，惊落她藏在袖中的止痛药丸。
"本宫问的是前几日！"
李贤妃俯身捡起药丸，在鼻尖轻嗅，"川芎、红花...这般浓的活血药……不对罢？"
柳三娘对上李贤妃狐疑的眼神，惊骇莫名，不由将目光移向韩管事求救。
韩管事一脸苦笑：“秉娘娘，柳三娘习舞过于勤快，腿脚肿得厉害。故而要用这止痛药物活血化瘀。”
李贤妃睁着一双疑心深重的眼睛瞧着韩管事：“不会是……”
“万万不会！万万不会！”韩管事苦笑解释：“王爷歌乐坊中的姑娘甚是检点，万万没有任何腌臜之事。”
“好。”李贤妃冷冰冰的问道：“柳三娘，王爷跟你对过什么诗？”
“王爷说，‘歌舞代有才人出，各领三五月。’”柳三娘战战兢兢的说道。
“只有此句？”李贤妃提高了声音。
“还有‘舞姿翩跹，混如风中柳絮’。”柳三娘怯生生的道。
李贤妃审视了她片刻，冷冷的道：“‘混如’？言过其实！还有别的诗？”
“奴婢、奴婢……不记得了。”柳三娘浑身颤抖，皆是因为她跟瑶儿说过不少谎话，比如说，她说王爷喝醉了之后，情话说得特别动听，她还说，王爷只喜欢看她一个人跳舞……是不是被贤妃娘娘知晓了？难道是瑶儿告了密？瑶儿的嘴特别不紧，难保她不会又告诉了刘娥。而刘娥，会不会告诉袁茜茜？……
而王爷真正夸她的，确实只有这两句。
她都己交代了。
“谁喜戴茉莉花？”李贤妃又问。
韩管事舒了口气，回道：“这个李嬷嬷清楚。”
李嬷嬷颤巍巍的走近跪下：“参见贤妃娘娘。回娘娘，喜戴茉莉花的是茉儿。”
茉儿早己吓得魂不附体，她瑟瑟缩缩走过来，跪下道：“参见贤妃娘娘，奴婢叫茉儿。”
李贤妃用审视的目光瞧了她半晌，摇摇头道：“平平无奇。王爷夸过你什么诗？”
茉儿颤声答道：“奴婢学艺不精，王爷只提点过奴婢一句：‘学着点柳三娘！’”
李贤妃眉心一皱，像被塞入了一颗葵花籽，她转头瞪了一眼柳三娘，点点头道：“论长相，还是柳三娘好。”
其实王爷说的是“茉儿，茉儿，你学着点柳三娘，可好？”
亏得茉儿吓傻了，没说出王爷原汁原味的话语，不然李贤妃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哪个穿月白襦裙？”李贤妃又扫了一眼歌姬。
一眼望去，都穿着月白襦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