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正却上书道:“老臣观许王殿下天资聪颖,然刑名之事譬如砥砺,需以实务磨之。今中书堂审案,诸臣议论纷纭,虽出忠心,反令殿下如临歧路——左掣右肘之际,恐失明断本心。臣愚见,莫若使韩王同听庶狱。兄弟既协,则疑案可参详于私室;手足相商,则律法得衡乎人情。昔周公佐成王,亦重叔虞之谏。况天家龙种,本非常伦,若使二王共察秋毫,既全陛下慈训之心,亦彰我朝敦睦之义。伏惟圣裁。”
意思就是臣子们去都不合适,推韩王去。兄弟之间好商量。
李贤妃一听吕端推荐韩王去,忙亲自端了一个食盒,捧着一碗冰糖燕窝去问赵光义,吕宰相是何意。
赵光义“嗨”了一声:“吕蒙正这个矫情的心思!朕就未见过这种细人!生怕搅和在内,元僖又事事赖上他!朕说了他两句,他就要让权,再说他两句,他都要乞骸骨了!我瞧着他这个心思,倒于宰相之位很合适。比赵普那个东西心思倒纯些。”
“那元休……元休不会办案子。”李贤妃咬着帕子:“元佐去不成么?”
“元佐不能用了。”赵光义不耐烦的说道:“赵普这起子人拱卫元佐,没安好心。如今这帮子人不合元佐的心思,用他就要换掉一大批人。再说,这文武牵制的道理你也不懂。不能让武将坐大。元佐不得听他们的。再说,元佐都生了一堆儿子了,如今体格也健壮多了,你该欣慰才是。”
李贤妃愁道:“那……元休去,不会有什么……元佐究竟比他强些……”
“唉!”赵光义叹了口气:“你们女人家的,能不能不要干政?元休就去听个案子,也未让他办案,也未让他担责。他听听便可。你不要管这些事。”
他尝了一口燕窝,露出笑容:“这燕窝不错,明日再送来。”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赵元休一听让他同去听案,便以“照顾幼子”为由,不肯同去。
皇上气得大骂他“无用至极,似个居家婆娘”,严令他立刻“妥善安排手中事务,届时务必前往”。
赵元休在一再得到“不让他办案”且“不让他担责”的保证后,才勉强答应前往。
这样,选了个正日,开封府两案并审。
许王主审,韩王同听。
其实河工案的案件,倒也并不复杂。
起因是一个姓李的河工,因为做活稍稍慢了些,被小吏殴打致死,还胡说是李河工早有疾病,瞒报混个工钱,小吏不许他怠工,两人发生口角,自己倒气死了。
至亲告到开封府,言名姓李的河工并无疾病,是被小吏殴打至死。
且有别的河工佐证。
当即判了小吏斩立决。
这本不是个难断的案子。
陛下之所以勃然大怒,皆是因为第二月,河道又殴打致死了一个河工。
这件案子从开年查到如今,接连斩了五个小吏,都是因为殴打河工致死的,这才引得陛下龙颜大怒。
而如今这陈绣女案,居然也与河道相关。
两案并审,便是找出其中的关联,好揪出河道上的蛀虫。
相关证人也一一提到了开封府。
一是书颜绣坊的老板娘颜素纨。绣女陈茵的相熟绣女黄菊、来裳。
二是陈校尉和陈茵的老母陈家老太。
三是督水监判官周勉。督水监校尉江桦、张新柱。
除了判官周勉因被派出开封公干需迟些到场之外,其余人等己在两个时辰前全部带到。
看着堂下乌压压站了一群人等着升堂,赵元僖心中甚是焦躁不安。
除了有重大嫌疑的督水监判官周勉还未到场之外,前来同听的三皇弟赵元休也还未到。
父皇掌大位前,曾是开封府尹。皇兄立太子前,也是开封府尹。
如今皇兄的太子废了,自己跟着父皇办事,一样是官封开封府尹。
河道的案子挨了父皇一顿痛骂,陈绣女的案子又扑朔迷离,自己花了这么多时间亲自上门暗访、找证据,好不容易禀明了父皇,要两案并审,却又将三皇弟喊来同听。
可恨他三皇弟在巡查水务当中都在跟王妃冷战……
这个陈校尉,就死在三皇弟巡水期间。
潦潦草草,就定了个溺水而亡,留下一堆疑点不说,如今又闹出了个陈绣女案!
不肯来听案,又是不参与审案,又是不担责,真不明白,父皇如此惯他究竟是何用意!
一想起三皇弟赵元休,赵元僖的心中就像有把火在烧。
就比如今日,摆了如此大的阵仗,就等他过来!
正焦躁不安之时,忽听门外侍卫高声禀报:"启禀殿下,韩王驾到!"
赵元僖眉头微蹙,整了整衣冠迎出去。只见院中一顶青绸小轿落地,轿帘掀起,露出一张与他有两分相似却略显慵懒的面容。
楚王、许王、韩王年纪相差不多。
楚王赵元佐长得最好,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天仙化人。
许王赵元僖方脸浓眉,面容坚毅。
韩王则长得介于他二人之间,瓜子脸,略显秀气,神态颇似赵元佐。
"三弟今日起了个大早。这么快到了。"赵元僖拱手笑道。
韩王赵元休慢悠悠步出轿子,苦着脸道:"二哥莫怪,是父皇硬要我来的。"他抖了抖衣袖,露出怀中一个锦缎包裹,"顺便给侄儿带些江南新到的蜜饯。"
赵元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笑道:"三弟有心了。只是今日我正要审案,恐怕……"
"我知道,我知道。"赵元休摆摆手,"父皇说了,让我来同听,又不是来同审。二哥尽管审你的,小弟就在边上听着,绝不插嘴。"
这是两案同审的大事,元休这番模样,简首像是个走亲戚的。
赵元僖心中暗恼,面上却不显,只得引他入内。
后堂内,赵元僖命人搬来绣坊账簿,厚厚一摞堆在案上。
赵元休好奇地凑过来,随手翻开一页。
"哟,这绣坊生意不错啊,一匹双面绣要价三百六十贯?"他咂舌道,"都赶上我一年的俸禄了。"
赵元僖目光一凝:"三弟看的是哪笔?"
赵元休指着账簿:"就这个,去年腊月,都水监判官周勉经手买的'九凤朝阳'缂丝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