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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着泥沙的洪水轰隆隆冲垮堤坝时，陆战野正把最后两袋沙包扛上肩头。迷彩服早被暴雨浇透，后腰的旧伤被洪水泡得发白，他抹了把脸冲身后嘶吼：“二连的人撤！带乡亲们先走！”6]
“营长！您腰上的伤……”小战士话音未落，陆战野己经跳进齐腰深的洪水里捞起吓瘫的老太太。浑浊的水流卷着树枝抽在他脸上，他突然想起出门前时玥把热鸡蛋塞他兜里时撅着嘴说的那句：“你要敢把腰伤折腾复发，我就带着你儿子改嫁！”
时玥扶着八个月的孕肚冲进救灾指挥部时，泥浆正顺着雨靴往下淌。指挥部墙上贴着失踪名单，陆战野的名字像把刀扎进她眼里。
“推土机钥匙给我。”她一巴掌拍在调度桌上，腕间的银镯子磕出脆响。
“嫂子别闹！这暴雨天您还大着肚子……”
“上个月是谁开着我家拖拉机帮你们运物资翻车的？”她一把扯下墙上的钥匙串，“现在知道叫嫂子了？让开！”
推土机的探照灯劈开雨幕，时玥抓着操纵杆的手在抖。后腰抵着个软垫——那是陆战野演习时给她缝的，针脚歪得像蜈蚣爬。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夜里的对话：
“非要上前线？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我是军人。”
“我还是你孩儿他妈呢！”
男人沉默着给她掖好被角，凌晨西点偷摸出的门。
推土机突然碾到硬物。时玥翻身跳下驾驶座，暴雨砸得她睁不开眼。指尖触到冰凉的军装纽扣时，她双腿一软跪进泥里——陆战野半个身子埋在水闸废墟下，额头伤口泡得发白，手里还攥着半截扯断的救生绳。
“陆战野你王八蛋！”时玥抡圆了胳膊甩过去，掌心火辣辣地疼，“说好要给孩子起名的！”
男人睫毛颤了颤，咳出两口泥水：“叫陆抗洪…挺应景…”
“应你个大头鬼！”她又扬起手，却摸到他军装内袋鼓囊囊的塑料袋——六个煮裂口的鸡蛋，用她绣的鸳鸯手帕裹着，泡成了浆糊。
远方传来欢呼声。戴眼镜的工程师背着崴脚的女朋友趟水过来，小姑娘哭得打嗝：“让你别爬那么高…呜呜…脚踝肿成馒头了…”工程师红着脸给她揉脚：“我、我找到你丢的那支钢笔了…”
临时医疗棚里，军医掀开陆战野衣服倒抽冷气——后腰纱布早被血浸透，新伤叠着旧疤像地图。
“上次排爆伤的。”陆战野偏头躲时玥的视线，“不疼。”
“放屁！”时玥拧着热毛巾往他伤口按，“上回你说不疼，结果高烧说胡话喊了我一宿！”
角落里传来噗嗤笑。炊事班小两口正在煮姜汤，新媳妇偷摸往丈夫兜里塞奶糖：“补充体力，不许喂给大黄狗！”
深夜，时玥蜷在行军床上听洪水咆哮。陆战野把热乎的红豆粥推过来：“加了红糖。”
“留着给你那些兵喝。”她翻身装睡，却被他从背后环住。男人掌心贴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声音闷在绷带里：“今天推土机开得比二连新兵稳。”
暴雨声中，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角落传来窃窃私语——护士长正给老公包扎伤口，中年汉子疼得龇牙咧嘴还要贫嘴：“轻点！这可是给你买金镯子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