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踹门的脚顿住了。
门没锁,是从里面闩着的。
我用肩膀一撞,"咔嗒"一声,门闩断成两截。
院里乱得像被台风扫过。
黛玉最宝贝的湘妃竹花盆倒了三个,泥土混着碎瓷片撒了一地。
两个粗使婆子正翻她的妆奁匣子,珠钗玉簪滚得满阶都是。
紫鹃扑过来拽我袖子,眼睛红得像两颗樱桃:"公子!
他们说林姑娘偷了薛大奶奶的东西,要带她去见官!"
我顺着她手指看过去——黛玉半靠在廊下的美人榻上,披散着头发,胸口剧烈起伏。
她手里攥着帕子,指节白得发青,显然哮喘又犯了。
"宝兄弟来得巧。"
薛宝钗从西厢房转出来,月白缎子斗篷上沾着泥点,脸上却挂着笑,"我正说要请林妹妹去蘅芜苑坐坐,怎么倒像我欺负人了?"
我盯着她发间那支点翠凤凰钗——上回她说是薛姨妈给的生辰礼,可我前儿在当铺账册里见过,这钗是半年前薛家典当了换现银的。
"宝姐姐这是查账呢还是抄家?"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翡翠镯子,"林妹妹的东西,你碰坏一件,我都记小本本上啊。"
薛宝钗的笑意僵在脸上。
她身后的婆子举着火折子往窗纸上凑,我眼疾手快捞过旁边的铜痰盂,"哐当"扣在那婆子头上。
"想烧房子?"我拍了拍手上的灰,"荣国府走水,九门提督得请薛大哥哥去喝茶吧?"
紫鹃突然拽我衣角:"公子,他们要搜林姑娘的枕头底下!"
我扫了眼黛玉榻边的锦被——那底下压着我前儿给她配的哮喘药粉,用现代配方改良的,要是被薛家搜走...
"且慢。"我提高嗓门,"宝姐姐不是最讲规矩的?
要搜也得等大嫂子来做个见证吧?"
薛宝钗眯起眼:"王熙凤忙得很,你别想拖延——"
"三妹妹!"我突然喊了一嗓子。
探春从假山后面转出来,手里攥着算盘,"宝哥哥,我刚在藕香榭算今秋的桂花蜜账,听说潇湘馆闹耗子?"她冲我挤了下眼睛,"可要我帮着打?"
我差点笑出声——这丫头,上回我教她用表格统计各房月钱,她现在连"闹耗子"都能当暗号用。
"薛大奶奶要查林妹妹的东西,咱们得帮着点。"我冲探春使眼色,"可别让婆子们毛手毛脚,碰坏了林姑娘的诗稿。"
探春秒懂,扯着嗓子喊:"周妈!
王嫂!
把妆奁匣子搬过来我瞧着!
李嬷嬷,你去把花盆里的土筛一筛,仔细别漏了碎玉!"她转头对薛宝钗笑,"宝姐姐,咱们按规矩来,先登记后搜查,省得回头说不清楚。"
那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探春管着家,她们哪敢不听?
筛土的筛土,搬匣子的搬匣子,倒比刚才更忙活了。
我趁机拽过茗烟,在他耳边说:"去老太太房里,就说薛家的人在潇湘馆打砸抢,把紫鹃的眼泪装两罐子带着,老太太最见不得这个。"
茗烟点头,猫着腰从狗洞钻了出去——这小子,上回我教他用"快递"概念给各房送东西,现在钻狗洞比送快递还利索。
薛宝钗终于察觉不对,她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贾宝玉,你当我查的是那些破首饰?"她指甲掐进我手背,"那本记录薛家往江南运私盐的账册,你藏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上回整理宁国府旧账,确实翻出本带锁的木匣,里面记着"薛记货栈""盐引"之类的字眼。
当时黛玉帮我破译了密码,说可能和扬州盐商有关...
"宝姐姐说什么呢?"我装傻,"我就一富贵闲人,哪懂什么账册?"
"装!"薛宝钗冷笑,"等老太太来了,你看她是护着个外姓孤女,还是护着西大家族的体面!"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
"我当是谁这么大本事,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的玉儿?"贾母被鸳鸯扶着进来,身后跟着一串提着灯笼的丫鬟,"薛大奶奶好兴致啊,深更半夜来抄我外孙女的屋子?"
薛宝钗脸色一白,福了福身:"老祖宗误会了,我是怕林妹妹......"
"怕什么?"贾母拍着黛玉的手,"我这外孙女,连咳嗽一声都要我半夜爬起来煎药,倒要你个亲戚家的姑娘来操心?"她转头对周瑞家的,"去请薛姨妈过来,就说她好儿子好女儿,把我潇湘馆搅和成这样,得赔我十盆湘妃竹!"
薛家的婆子们早缩成一团。
薛蟠从人堆里挤出来,脖子比刚才更红:"老祖宗,我就是来......"
"来偷东西?"贾母冷笑,"你那点出息,你妈没教过你?"
薛宝钗咬了咬嘴唇,突然笑了:"老祖宗教训得是,是我莽撞了。"她冲手下使眼色,"咱们走。"
经过我身边时,她低声说:"贾宝玉,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那账册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她顿了顿,"你猜,是林姑娘的命金贵,还是你的改革梦金贵?"
我后背冒冷汗——这女人,比薛蟠狠多了。
等薛家的人走光,贾母摸了摸黛玉的额头,"可吓着了?"黛玉摇头,伸手拽我袖子,掌心有张皱巴巴的纸条。
我展开一看,上面用墨笔写着半句话:"账册藏于......"后面的字被水浸了,晕成一团。
"方才有人从窗缝塞进来的。"黛玉喘着气,"我...我没看清是谁。"
我捏着纸条,手指发颤。
月光透过竹影照在纸上,"藏于"两个字像两把小刀子,扎得我眼睛生疼。
薛蟠要的、薛宝钗要的、甚至可能整个西大家族都在找的东西,就藏在某个我还没找到的地方。
而这张纸条,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