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黛玉的手跨进暖阁,檀香呛得我鼻尖发酸。
贾母歪在软枕上,手里的翡翠佛珠转得飞快——这老太太平时念佛像摸麻将,转得越快,说明心里越有火。
"宝哥儿,林丫头,坐。"她声音软和,眼睛却跟扫描仪似的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
我刚在杌子上沾个边儿,她突然敲了敲炕桌:"你袖口泥印子哪来的?"
我低头一看,今儿在药田翻土时蹭的泥点子还在,顿时想起早八被甲方追着改方案的社畜样:"那啥...给园子新种的薄荷锄草来着。"
"锄草能锄到赖嬷嬷屋里去?"贾母把佛珠往桌上一搁,"凤丫头说你俩带着小斯把东跨院的账本子翻得跟台风过境似的?"
我后背一凉。
前儿为查薛家往药田掺次等药材的事,确实翻了赖嬷嬷管的库房账册——这老虔婆跟薛姨妈穿一条裤子,早该查查她的流水了。
黛玉轻咳两声,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原是宝哥哥说要给我制新的养生茶,怕药材掺假才去核对。"她指尖凉得像块玉,我反手握住,在桌下轻轻捏了捏。
王熙凤端着茶盘晃过来,茶盏往我跟前一放:"老太太您是没见,宝兄弟拿个算盘跟查账机器人似的,把赖家的进项算得明明白白——"她眼尾一挑,"连薛大傻子上个月在赌场输的三千两,都从药田账上扒拉出来了。"
我差点被茶呛着。
这凤辣子表面帮腔,实则把火烧到薛家头上——薛蟠那混球拿公中银子填赌债,赖嬷嬷做假账遮掩,这事儿要是坐实...
贾母突然把茶盏一放,"当啷"一声脆响。
我抬头正撞进她的眼睛,跟年轻时管着荣国府二十房妾室的架势一模一样:"凤丫头,把那东西拿出来。"
王熙凤从袖中摸出个油皮纸包,展开是半页账册残页。
我凑过去一看,那笔字我熟——薛蟠的师爷周瑞写的,上个月我在当铺见过他当薛家田契的字据。
"赖家的昨儿夜里往我这儿塞的。"贾母用指甲盖儿戳了戳账册,"说薛大房在江南盐引上动手脚,连带着咱们贾家的船都挂了虚衔。"
我心里"咯噔"一声。
薛家这几年借着皇商的名头吃空饷,我早用现代财务模型算过他们的流水,可老太太突然亮这张牌...
"老祖宗,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我装出小辈的惶恐,"薛姨妈跟咱们是亲戚,贸然查账怕落人口实。"
"亲戚?"贾母冷笑,"当年薛家住进梨香院,我让他们交三成例银,现在倒好——"她指节叩了叩账册,"这两年连一成零头都没见着,倒把我给宝丫头的金锁,说成是'金玉良缘'到处传。"
黛玉的手在我掌心里抖了抖。
我捏紧她的手,瞥见她耳尖泛红——前儿她还跟我吐槽,说薛宝钗的金锁刻着"不离不弃",活像现代商场促销的"买一送一"传单。
"老太太明鉴。"黛玉突然开口,声音清得像泉水,"宝哥哥查账原是怕药材出问题,我这身子全靠那些川贝枇杷膏养着。"她摸了摸袖中装着养生茶的锡盒,"上回喝了薛大奶奶送的茶,夜里咳得睡不着,还是宝哥哥配的新方子管用。"
贾母的脸色缓和了些,伸手摸黛玉的脸:"我这外孙女,打小就身子弱。"她转头瞪我,"你倒好,带着她往药田跑,要真吹了风犯了喘——"
"老祖宗放心!"我赶紧接话,"我给林妹妹备了防风的斗篷,还有暖手炉,比咱们公司...比咱们府里的空调还严实!"
"空调?"王熙凤噗嗤笑出声,"宝兄弟又说胡话了。"
贾母却没接茬,盯着黛玉的锡盒看了会儿,突然问:"你那养生茶,给我也来两盒?"
我跟黛玉对视一眼。
这老太太,表面上训我们,实则是在给台阶下——她要是真动怒,早把茶盏砸我脚边了。
从贾母屋里出来,月亮己经爬上西墙。
黛玉裹紧斗篷,咳得肩膀首颤:"宝哥哥,我...我有点冷。"
我把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手刚碰到她后颈,就吓了一跳——烫得能煎鸡蛋。"紫鹃呢?"我喊了两声,就见紫鹃从抄手游廊跑过来,眼眶通红:"姑娘方才在廊下就说头晕,我想着回屋歇会儿就好,谁知道..."
"回潇湘馆!"我打横抱起黛玉,她软得像团云,额头的汗把我衣襟都浸透了。
路过沁芳闸时,她迷迷糊糊地抓我袖子:"宝...宝哥哥,我梦见...梦见前世实验室的空调坏了..."
我脚步一滞。
前世她是我研究生学姐,总在实验室熬夜做实验,有回空调故障,她咳得整层楼都听得见——跟现在的喘声一模一样。
"没事了。"我低头亲她发顶,"这回我给你造个会自动调温的暖阁,比实验室的空调还凉快。"
到潇湘馆时,紫鹃己经烧好热水。
我把黛玉放在炕上,她攥着我的手不肯放,指甲都掐进我肉里了。
我正急得转圈,就听窗外有人喊:"宝二爷!
甄先生听说林姑娘病了,带着药箱过来了——"
我猛地抬头。甄士隐?他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甄士隐背着个半旧药箱跨进门槛,我刚要说话,他己经俯身搭了黛玉的脉。
他指尖在脉门上点了两下,突然抬头看我,眼神沉得像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