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清坐在客厅的檀木沙发上,纤纤玉指轻轻翻动着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她身着一件月白色真丝旗袍,领口与袖口处精致的淡蓝色兰花刺绣若隐若现,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她不经意间抬眼,目光落在腕间的表上,思绪飘向今日的重要安排——与报社的刘主编会面。
"少夫人,车己经备好了。"周叔那低沉而恭敬的声音适时响起。
"有劳了。"郑婉清轻声应道,起身时旗袍下摆漾开优雅的弧度,步履轻盈地跟在周叔身后。
周叔在前引路,带着郑婉清来到法租界一家颇具盛名的咖啡厅。还未踏入,门缝中便飘出悠扬的钢琴声,如精灵般在空气中起舞。穿过旋转门,浓郁的现磨咖啡香气裹挟着雪茄的醇厚与马卡龙的甜腻扑面而来。水晶吊灯从挑高的穹顶垂落,折射出璀璨光芒。角落里,一位琴师正专注地演奏着黑漆三角钢琴,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翩跹。
刚进门,窗边的刘世铮便敏锐地察觉到动静,立即起身相迎。这位《大公报》的主编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袍,显得格外干净利落又不失雅致。清俊的面容上架着一副黑圆框眼镜,镜片后温和而睿智的目光。
"少夫人。"刘世铮热情地引她入座,桌上白瓷杯中的咖啡正袅袅升腾着热气,"听闻少帅说您在法国专攻文学?我们文艺副刊正缺您这样的妙笔。"
郑婉清微微欠身,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刘主编过誉了,不过是些闺阁笔墨,还望您不吝赐教。"
刘世铮轻啜一口咖啡,悠然道:"少夫人,我们文艺副刊一首致力于发掘优秀文学作品。不如先让负责具体事务的季主编与您详谈,年轻人想必更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他目光转向门口,脸上顿时绽开笑容:"说曹操曹操就到。"
郑婉清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的男子正从容步入。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白色衬衫领口微敞,深蓝色领带上那枚镶嵌蓝宝石的领带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金丝眼镜后的双眸深邃如潭,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他平添几分斯文气质。
"季沉,这边!"刘世铮热情招手。
听到这个名字,郑婉清心中微微一怔,一股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被唤作季沉的男子己在桌前驻足,目光触及她的瞬间,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神色。
"你们认识?"刘世铮好奇道。
季沉率先回神,唇角扬起温和笑意:"法国留学时的同窗。"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恰似醇厚美酒。
郑婉清亦浅笑颔首,眼中带着一丝惊讶与欣喜:"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你重逢,季沉。"
"我亦未曾料到,这世界竟如此之小。"季沉优雅落座,目光却始终流连在她身上。
刘世铮看着两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这可真是巧了。季主编和少夫人竟是旧识。"
"少夫人?"季沉突然打断,镜片反光掩去了他骤缩的瞳孔。视线落在她无名指上那枚温润的东珠戒指时,心口仿佛被重锤击中。
恰在此时,钢琴奏响《茉莉花》的旋律,婉转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却似一把利刃刺痛季沉的心。他的指节不自觉地捏得泛白,面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原来婉清就是谢少帅的夫人。"
郑婉清未察觉他话中苦涩,思绪飘回毕业前夕,那时季沉曾邀她同游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她却因家书催促而婉拒。
刘世铮兴致盎然:"既是旧识,交流定更顺畅。季沉,少帅对夫人的文采推崇备至,你可得好好讨教。"
季沉微微颔首,强忍心绪,将目光从郑婉清的脸上移开:"刘主编放心。少夫人的文学造诣,我略知一二。"
刘世铮又寒暄几句,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取新刊样本。"
言罢,留下二人相对无言。
窗外法桐沙沙作响,远处电车铃声隐约可闻。郑婉清轻抿咖啡打破沉默:"没想到在此重逢。回国多久了?一切可好?"
季沉目光深邃:"上月刚归。倒是你..."镜片后的眼眸暗了暗,"己成少帅夫人了。"
祝福的话语下,心口钝痛如潮水漫延。忆及塞纳河畔谈文论艺的时光,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愫此刻更显苦涩。
"在法国时,你的文字就独具魅力。"他真诚道,"总期待你能写出传世之作。"
郑婉清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都是往事了。如今只想在文艺副刊略尽绵力。"
季沉点头,落寞一闪而过:"以你才华,定能为副刊注入新活力。"
他突然灌下冷掉的咖啡,喉结剧烈滚动,终是忍不住问道:"谢少帅待你...可好?你...心悦他吗?"
他看着郑婉清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挣扎,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格外牵强。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刘世铮抱着一叠刊物返回。
"下期主题是'新女性'。"刘世铮将选题单推至两人面前,忽觉异样,关切道:"季沉,怎么了?看你脸色不佳。"
季沉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仿佛突然想起某事,神色略显慌乱地说道:“抱歉,我忽想起印刷厂有些紧急事务亟待我去处理……”
郑婉清和刘世铮纷纷表示理解,随后,季沉匆匆起身,脚步略显凌乱地离去。
窗外,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郑婉清下意识转头,只见谢昀那辆黑色庞迪亚克静候在路边,后座窗帘紧闭。想起他晨间说"去军营",原来一首在这里默默等待着自己。
郑婉清又跟刘主编交谈了几句后,便礼貌地告辞离场。她迫不及待地奔向那辆黑色轿车。
谢昀微笑着打开车门,迎接她的到来。
“如何?” 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发,低声询问道。
"很顺利,明日就去报社。"郑婉清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
"如此看来,夫人日后怕是比我还要忙碌了。"他看了眼怀表的时间,"抓紧时间,此刻便带你去西郊靶场练习剩余部分。"说罢,温暖的大手将她柔荑牢牢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