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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耕书蹲在祠堂门槛上啃麦饼时，村口传来震天的铜锣声。
十七个衙役扛着"肃静""回避"牌匾开道，八抬官轿碾过晒谷场的麦秸，惊得芦花鸡扑棱棱飞上屋顶。阿爹扒着门缝偷看，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娘咧！轿顶上镶金线的云纹……这得是二品大员！"
瘸腿老乞丐拄着竹杖从轿中钻出，鸦青官服补子上金线绣的锦鸡振翅欲飞。里正捧着官靴追在后面哭嚎："首辅大人！您老好歹换双鞋……"
"聒噪。"老者抬脚将草鞋甩进贡品盘，露出左脚狰狞的烫疤，"本官当年赤脚丈量潮白河堤时，你们这群蠹虫还在喝花酒呢！"710]
刘耕书的麦饼"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三日前这老乞丐还跟他挤在城隍庙分食田鼠，此刻却从袖中抖出鎏金拜帖："老夫乃致仕内阁大学士徐阶，欲收刘耕书为关门弟子。"
祠堂霎时炸了锅。
大房长子刘金宝打翻供桌，指着老者结结巴巴："你……你是那个被严嵩逼得辞官的瘸子？"话未说完便被大房老爷捂住嘴，老首辅却抚掌大笑："不错！老夫这条瘸腿，正是替潮白河三千河工讨公道时，被严世蕃的烙铁烫的！"10]
里正捧着《徐氏族谱》的手抖如筛糠。当老首辅蘸着朱砂在"徐阶"二字旁写下"刘耕书"时，大房奶奶突然尖叫着扑向供桌："不能写！他克死亲娘……"
"啪！"
阿姐的辣椒面精准撒进老妇张大的嘴，辣得她满地打滚。刘耕书掸了掸衣摆，掏出本泛黄账册："师父说过，锄稗草要连根拔——这是大房私卖官粮的罪证。"
老首辅眯眼扫过账目，突然抬脚踹翻香炉。
炉灰飞扬中露出夹层里金灿灿的粮契，正是三年前潮白河溃堤时失踪的五千石赈灾粮！"好个'忠厚传家'的刘氏宗族！"他竹杖重重顿地，"来人！扒了这匾额当柴烧！"10]
大房老爷在地，突然抓住刘耕书的裤脚："书哥儿！大伯给你买过糖人……"
"糖人里掺了砒霜。"刘耕书蹲下身，掏出个彩绘泥人，"那年我高热不退，您送来的'安神药'害我聋了三月——多亏师父教我看唇语。"
祠堂外马蹄声如雷。
三百卫所兵卒鱼贯而入，领头的千户高举兵部文书："奉首辅令，彻查刘氏侵田案！"大房女眷藏在裙裾里的地契纷纷掉落，竟有七成盖着伪造的官印7]。
"且慢。"
老首辅突然按住刘耕书执笔的手，"这些田产账簿，你来判。"
少年提笔蘸墨时，阿爹突然扑上来抢走砚台："判轻些！终究是血脉至亲……"
"爹可知他们用族田抵押印子钱？"刘耕书展开当票，"若昨日我没偷换地契，此刻被绑去妓寨的便是阿姐！"
夕阳西沉时，刘耕书在判书上按下朱砂印。
大房七岁以上男丁流放琼州，女眷罚没织坊为婢，唯独留下吓尿裤子的刘金宝："总要有人给列祖列宗上香。"老首辅抚须大笑："这手斩草留根，像极老夫当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