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耕书蹲在祠堂门槛上啃冷馍,眼珠子却黏在廊柱裂缝里塞着的油纸包上——那是他花了半月临摹的“前朝地契”,墨迹里掺了阿姐特制的辣椒粉,专防鼠啃虫蛀。
"二房今日不交出三亩水田,休怪族规无情!"
大房长子刘金贵抖着满脸横肉,靴底碾过散落的麦壳。身后八个佃户抬着樟木箱,箱盖上"孝感动天"的鎏金字刺得人眼疼。去年大旱,正是这副棺材抬走了二房最后两头耕牛。
阿爹刘二柱突然扑跪在地,涕泪糊了半张脸:"大侄子明鉴!二房穷得揭不开锅,哪来的田契……"话音未落,袖口滑出半截泛黄纸角,惊得刘金贵眼中精光暴涨。
"好哇!私藏田契欺瞒宗族!"
竹板抽在青砖上的脆响惊飞檐下麻雀。刘耕书瞅准时机"哇"地哭嚎,顺势撞翻香案。藏在供桌底的狸猫叼着咸鱼窜上横梁,爪印正落在先祖画像鼻尖,活像给老太爷添了撇白须。
"祖宗显灵啦!"
阿娘尖叫着扑倒磕头,发间银簪却精准挑开刘金贵腰间锦囊。三粒金瓜子滚进香灰时,刘耕书己展开"地契"朗声诵读:"弘治三年,刘氏二房购良田二十亩,东至老槐西抵河……"
"放屁!"刘金贵一巴掌拍碎茶盏,"那老槐西十年前就被雷劈了!"
里正捋须冷笑:"后生,老朽犹记雷劈槐树是嘉靖八年的事。"祠堂倏然死寂——弘治地契如何预言七十载后的天灾?
刘耕书抹着泪指向地契边角:"您老细看这‘槐’字。"
霉斑侵蚀处,"木"旁竟似刀刻的雷纹。围观佃户中忽有人高喊:"定是二房祖宗预见天机,特意留的仙家符咒!"说话的是个跛脚老汉,昨夜刚收下刘耕书代写的家书。
"真假与否,验过官印便知!"刘金贵夺过地契往印泥上摁,却见朱砂竟顺着纹路沁出"忠孝传家"西字——原是刘耕书用蜂蜡在麻纸上绘出官印轮廓,遇热显形。
阿爹突然捶胸顿足:"列祖列宗在上,二柱为保祖产不得己请出地契,谁料大房连死人都不放过!"说着掀开祖宗牌位底座,露出夹层里半块发霉的户部勘合3。县令轿辇恰在此时抵门。刘耕书瞥见轿帘后老乞丐晃动的酒葫芦,心知是未来首辅的手笔。当堂焚香验契时,二十余佃户突然齐跪:"我等情愿作证,这些年大房强占的何止二十亩!"
刘金贵被革去功名那日,阿姐把辣椒粉撒进大房水井。当夜哀嚎声惊动半村,刘耕书蹲在墙根听里头骂街:"定是二房搞鬼!"阿爹嚼着新蒸的槐花饭嘟囔:"读书人的事,能叫搞鬼么
刘耕书用辣椒粉替代朱砂:"横竖都是红,辣眼睛的更能镇邪!"
狸猫毁画后,阿爹抱着祖宗牌位哭嚎:"您老显灵也别挑脸面啊!"
县令验契时,里正盯着显形的"忠孝传家"嘀咕:"这印泥莫不是掺了狗血?"